杨志远的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
其实很多人都没看透，孙红兵和智柳的恩怨情仇本质上，其实并不在于孙红兵威胁到了智柳的位置。
而是时间不对。
如果是在智柳完成幻想私有化后，孙红兵才冒头，智柳会毫不犹豫将位置传给孙红兵。
因为那时幻想姓智了。
“你再漂亮，可你不爱我！”这是孙红兵出狱后，智柳对孙红兵推心置腹恳谈时举的例子。
杨志远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这局势下，爱与不爱又有什么区别？
私有化道路被打断了，而且是在根子上被掐掉了，那么老师在考虑接班人的问题上，整个思路都会变化。
毕竟，出生于1944年的智柳，今年57岁了。
没有私有化这个大前提，这样的年龄，在幻想集团这个纯国有独资企业里，顶天了也就还有1-2年便会退下来。
望着智柳现在看向郭伟那慈祥的眼神，杨志远心里冷笑着。
不好意思，老师，对不住了。
……
“除此之外，我们近期还给媒体单位施加了压力，力争做到，从现在开始，果核公司的一切新闻，都不会在媒体上出现。”
郭伟继续向‘打果办’的成员进行通报着。
“也不用一切新闻那么极端，适当的负面消息，也是可以的。”同为副总裁，但是是智柳智囊，也是幻想执委会大佬的李勤，冷冷的笑着。
坐在主席位的智柳看向郭伟的目光很是满意。
既然无法私有化，那么就要利益最大化，沮丧了几日后的智柳转变了观念。
自个儿眼瞅着就要退休了，股权变成了分红权，那么在继承人的选择上，就必须换人了。
而且这事陡然之间，已经变得迫在眉睫，有内部消息，近期华科院的领导会找自己谈话。
分红权换股权，是当年历史条件下双方的默契，实质上便是当下认为解决产权不明晰问题最合理道路的管理层收购。
所以，国资方面对公司的经营一直是放任不管，每年只要上缴足额利润就行。
但是，随着进程中止，国资方面自然会有其他的想法。
一个萝卜一个坑，以前别人对坑没有控制权，无所谓，现在有了控制权，自然得换人了。
不过换人也得看能力，这方面还是自己的意见最重要。
幻想集团每年30%净利润的分红权，是掌握在员工持股计划手里，其中智柳、李勤为首的15人创业骨干均分持股计划的35%，88年以前的160人核心员工均分持股计划20%。
这55%份额的分红权是可以领到死的。
而智柳早已通过提前交易，暗中换得了整个持股计划28.7%的份额。
换算成幻想集团的分红份额是10.05%，按照幻想集团每年十来个亿的净利润，智柳每年的分红可以达到1点几个亿。
在这样的前提下，为了他自个儿的利益着想，在继任者的考虑上，必须以能力优先。
而且，必须得对智柳本身拥有很强的善意。
他也想通了，赚钱不一定要在幻想集团的本体上，合作也是一种方式。
随便搞个基金什么的，拉幻想来做Lp，不是挺好的吗？
不过，这就需要人配合了。
关于如何配合自己退休后的操作，智柳认为，没有人会比自个儿亲手带出来的徒弟，更适合了。
杨志远胜在忠心，但是他撑不起幻想这条大船，过往的经历早已证明了，杨志远哪怕只是守成都困难。
何况在加入wto之际这个风起云涌龙虎会的年代？
不仅要安内，还得攘外！
所以，自己没法退而不休的情况下，能够掌舵幻想的只有郭伟——这个12年里，11次单骑救主的属于幻想的赵子龙。
此时，突兀的掌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会议室里杨志远带头鼓起了掌，面上全是对郭伟的欣赏。
智柳太阳穴跳了跳。
他很想骂一句猪的。
你杨志远配吗？
不过话到嘴边，最后他还是没有说什么。
毕竟名义上杨志远现在是集团的总裁，这样的做派并不违规。
杨志远开口说着，“郭副总的计划非常的完美，查税、逼迫渠道二选一、场地直接竞争、断供原料、媒体战，这一招招的使出来，果核公司已经够呛了。
在我看来，和长城集团的合作，堪称郭副总的神来之笔，一份暧昧不清的合作备忘录，足以让果核疑神疑鬼。
而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用锦城的土地拖住了果核的现金流，更妙的是，我们在里面只付出了几张机票钱。”
众人附和的跟着杨志远笑了起来，不过不少人眼里的戏谑也是一闪而过。
郭伟眨了眨眼，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点评我？
你也够这资格？
他表情淡定的抱着手，两眼看着天花板，也不说话。
这屌屌的神情，让杨志远有点尴尬的下不来台。
不过他也不在意，唾面自干是他的天赋技能，笑眯眯的继续说道，
“不过，郭副总，我有个建议，还有一招可以使。”
郭伟闻言，见是正事，也收敛起面上的不屑，把昂起的头颅略微低了下来，
“志远总，有话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毕竟，杨志远能力不行，但这看是和谁比。
郭伟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把神经刀挺妖的。
有的时候，他也只能感慨一句，愚者千虑亦有一得嘛。
毕竟，当年内乱之际，他在踏遍河山灭硝烟的同时，是杨志远稳扎稳打的撑起了幻想的基本盘。
这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模样，在国企里也是能赢得一部分人支持的。
杨志远指着幕布上的ppt，“从长城集团提供给我们的资料来看，果核的外观设计，和平果电脑以前的一款台式机其实……
很相似！
主机机箱棱角都是圆润的。
我们不妨把这个资料发给平果，按照那帮老外的一贯思路，他们一定会对果核提起专利权诉讼的。”
郭伟闻言却嗤笑的摇摇头，“我还以为志远总有什么高见，原来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杨志远的脸色顿时便垮了下来，他深呼吸一口气后，正要开口，对面的郭伟又说了起来。
“志远总，您怎么不去做演员呢？又想表演大肚能容的雅量是吧？别把所有人都当做傻瓜。
你说的这招，臭不可闻！而且，请你记清楚，我是一个华国人，黄皮肤黑眼睛的华国人，这个叫华国的地方，长眠着你的祖先，深埋着你的根，是你血脉中的基因，洗不掉的标签！
所以，你想当卖国贼，别带上我。”
杨志远脸色通红，忍了又忍，从牙缝里挤出笑容，“郭副总，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个建议怎么又扯到卖国上面了？”
郭伟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沫子，抿了一口后冷笑开口，“我们和果核公司的矛盾，是国内企业的矛盾，是正常的商业竞争。
在国内我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去打压他们，因为这是商战，容不得妇人之仁。
但是你将这事带上国外的公司，这性质就变了，变成我们联合外国人打压华国人，以后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面的。
我还要做人，还要做一个华国人，我不想以后被人戳脊梁骨。”
杨志远尴尬的辩解着，“这种事情属于商业机密，我们不说出去，谁知道？”
郭伟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说你是猪，你还不承认！猪都有脑花，看来你是没有的。”
说罢他也不理脸色变得铁青的杨志远，转头望着会议室的众人，“专利权诉讼耗时太长，通常都是在3年以上，通过程序、主体适格的辩论，被诉方就可以拖很长的时间。
而平果公司对待这种事情的一贯思路是和解，因为这不影响他们的核心利益。
所以平果公司通常在取得一定的利益后，便会力求和解，而后双方进行合作。”
而后，他扭头看向鼻息粗重的杨志远，“请问志远总，你认为他们在和解后，平果公司不会将消息的来源告诉合作方吗？
友情提示，平果前段时间和微软和解，转身便把甲骨文给卖了。你说果核知道后，会不会告诉媒体？”
杨志远脖子上青筋直冒，不过他没说什么，深呼吸几口气后，双手抱胸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言。
智柳皱着眉头，看了看郭伟，又看了看杨志远，起身宣布散会。
都不是让人省心的！
……
“董事长，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路振宇结束了汇报。
吴楚之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老路，你什么看法？”
电话那边的路振宇显然是有备而来，立刻答道，
“目前我们的库存还够15天的生产。
我打电话来是向您请示，现在是考虑找其他供应商进行替代还是考虑和原供应商进行谈判？
我个人的建议是替代，但同时不放弃和原供应商的谈判，两条腿走路。
我们可以多找几家供应商，主要目的是在保证我们生产的同时，增加幻想继续使用这种小手段的时间成本。
如果只是选择和原供应商谈判，如果最终谈判失败的话，这时间的损失，我们承担不起。”
说到这里，路振宇顿了顿，而后快速说道，
“董事长，供应商的危局其实并不可怕，只要销售破局，这个问题会迎刃而解的，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他是觉得，问题的本质，还是因为初生的果核在这个行业里声名不彰，让那些供应商心存疑惑，一有行业巨头诱惑便改弦易张的。
但只要果核的产品打出了知名度后，一切问题都会妥善解决的。
吴楚之暗自点了点头，所有人都在说问题，只有路振宇是带着解决方案来汇报问题。
“可以，老路，这件事你和吴毅航联系，这种情况，之前我和他做过预案的，但也只是预案，具体执行你自行斟酌。”
电话那头的路振宇闻言一怔，不过瞬间嘴角便挂起了笑意，赶紧应了下来。
杨诩待吴楚之挂断电话后，冲他挑了挑眉头，“诶！小子，可以喔！现在学会未雨绸缪了？”
吴楚之嗤笑一声，“这年头，谁家还没有几个备胎的？”
雄小鸽抬起了头，惬意的扒拉一口雪茄，“我还以为你这是死局了。没想到你还有死中求活的法子。”
吴楚之嘿嘿一笑，继续分着茶水，“果核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打倒的。”
杨诩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你小子也别得意什么，别人是查税、渠道战、场地直接竞争、断供板卡原料、长城卡产能、锦城地块，六路大军齐发来打你，你现在只不过是解决了一个而已。”
吴楚之摇摇头，“你还少说了一路。”
杨诩瞪大了眼睛，有点惊讶，“幻想还有啥手段？”
吴楚之打开手机，翻开一条短信，递给了他，“看看吧，还有媒体战。”
“小吴总，请放心，企鹅永远和你站在一起。”——鹏城马。
杨诩抬起头一脸疑惑的望着吴楚之，“这是？”
吴楚之苦笑的拿回手机，“昨晚丁三石给我透过风，幻想动用巨额广告费投向各大媒体，只有一个要求，凡是果核的任何新闻都不许出现在媒体上。
幻想买断媒体系统屏蔽，连标题搜索都得回显空白页面。”
杨诩闻言人都麻了。
比捧杀和棒杀更残忍的，是信息封锁制造真空。
产品和企业如同明星，无论是红还是黑，都是可以被人看见的。
明星怕悄无声息，企业和产品也一样。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起了两句话，‘没有嚎叫的野兽会被丛林遗忘，没有名字的伤口，连腐烂都算不上是存在’。
在幻想的手段里，果核公司及其产品的荣光与争议都如悬浮粒子，在信息的暗流中被精准过滤。
此时，雄小鸽却嗤笑出声，“老杨，你放心，这点倒是难不倒这小子的。
有网难和企鹅在，他的宣传渠道不会受到实质的影响，他这第一炮又不是对着传统市场的。”
话说到这份上，杨诩也反应了过来。
这小子的第一目标客户人群是大学生，传统媒体对他来说基本没什么用。
还不如企鹅的一记咳嗽吐痰管用。
那弹窗烦是烦了点，但网吧里，你鼠标不移动过去点叉叉，是没法玩游戏的。
要的就是那几秒钟的时间。
“好吧，幻想7路大军压境。哈哈！智柳怎么不再多一路？”雄小鸽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凑个数，八面来风也好啊。”杨诩也笑了起来。
望着面前这俩老不羞的家伙，吴楚之也是哭笑不得，就在他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铃声在办公室里，有些刺耳，雄小鸽不禁莞尔一笑，“嘿嘿，小子，现在是不是听见铃声，就有点肝儿颤？”
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朝俩人亮了亮，“嘿嘿，我的。”
吴楚之翻了一个白眼回敬给他。
雄小鸽一看屏幕，是IdG总部的电话，他也不避讳，直接接了起来。
他也有点好奇，现在是漂亮国时间的半夜，这个时候总部打什么电话。
吴楚之和杨诩扯着其他的闲篇，丝毫没注意到雄小鸽的脸色，随着电话的内容逐渐开始变得铁青起来。
半响，雄小鸽收回了电话，抹了抹脸，开口打断了俩人的交谈。
“小子，第八路出现了。”
吴楚之和杨诩闻言一怔，杨诩疑惑的问道，“老雄，在哪儿？”
雄小鸽端起茶杯，猛地喝下，然后指了指自己。
杨诩目瞪口呆起来，“你？”
雄小鸽转过头，叹了一口气，“IdG总部要求我们对你的债务投资，做贷后检查，重点在于资金的合法使用上。”
杨诩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吴楚之一脸肉疼的赶紧捡了起来。
幸好有地毯，否则这汝窑杯就完蛋了。
“小子，你一点也不害怕？”雄小鸽疑惑的看着正在检查杯子的吴楚之，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
不过，随后他就在心里否定了这项猜测。
只能说，这小子的定力确实不错。
吴楚之资金的用途，他是再清楚不过的，拿去做空安然去了。
但是当时双方的借贷合同上，明确了借款用途，用于日常经营生产、对外产业链并购投资。
而吴楚之却把这贷款用于了炒股，这本身是违反了合同约定的，同时，严格意义上来说，IdG资本也没履行放款时的监管工作。
虽然一般情况下，实际用途和借款用途差别海了去了。
但是一旦较起真来，违反合同约定贷款人可以要求借款人提前还款。
毕竟，都是银行制定的委托贷款制式合同，委贷银行为了自身免责，各项风控条件至少文本上是无懈可击的。
杨燚也明白了过来，脸色变得铁青，“老雄，你这就不厚道了。这8000万美元的贷款一抽，你这是要吴小子的命啊。”
雄小鸽何尝不知道这点？
是，吴楚之在安然上赚了不少，但是这货花钱也是不少的。
刚刚仨人还盘过一次果核的现金流，现在现金流已经崩的很紧，他们两个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建议吴楚之要进行银行融资了。
没想到，现在IdG来了一个釜底抽薪，8000万美元，6.58亿人民币，这一招打得让人措手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