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打累了,打乏了,打得不再有浑身舒畅的感觉时,萨尔曼才终于停下手。他拄着文明棍,开始呼呼喘息。胳膊在颤抖,大脑在缺氧,眼前有片光晕般的阴影,在逐渐下落,他的视野也变得虚幻起来。他需要椅子,他需要休息,于是他走了回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小男孩趁此机会,连滚带爬地躲进了折叠床下,就像只老鼠。可他忘了自己的双脚,小皮鞋、白袜子和脚踝,统统暴露在外。他在瑟瑟发抖。
接着,啜泣声传来,虽然很小,但是萨尔曼还是觉得吵闹。
他刚才打的是他的胳膊和腿,所以他看到他小腿处的淤青与伤痕。可他并没有产生一丝怜悯。
这才哪儿到哪儿?他愤恨地想,安东尼奥折磨我的时候,可比这要严重得多!小畜生,我还没拿针扎你呢!你知道被人绑在木架上,沦为他人的玩具是什么感觉吗?我只是稍微打了你一下而已,你居然还有脸哭?而且还哭得这么大声!你很委屈是吗?同安东尼奥给我的伤害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这是你们莫斯家欠我的!
哭声断断续续,还带着可怜兮兮的,极为低微的呼唤声。小男孩似乎在叫妈妈。
“别他妈嚎了!”萨尔曼暴怒道,“再嚎,我就把你的腿砍掉!小畜生,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
小皮鞋、白袜子、裸露的脚踝瞬间不见,哭泣声也随之停止。艾德里克已经完全成了老鼠,他的一切,似乎都躲进了床底下。
世界仿佛重回安静,刚刚似乎也什么都没发生。萨尔曼再次拿起手枪,灯光铺洒过来,画出一道道亮色的线条。身体上的不适虽然在逐渐消失,但胸中的烦闷,却又再次涌了上来。不管是失去亲人的悲痛,还是近日来那些数也数不清的烦恼,全都一股脑地浮上了心头。
我这一辈子,为何会过得如此痛苦?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何每个人都要选择折磨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没有真正关心我的人,我就像一艘独自面对暴风雨的孤舟……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地过了一辈子,本以为能在孙儿的身边终老,可结果呢……我可爱的诺克却被他们害死了……
他当初就不应该娶布鲁家的那个臭婊子!这就是个淫妇!如果他娶的是一个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姑娘,哪会遇上这么多的破事?她哪里好了,诺克?个子才那么一点,身材也干瘪得不行……而且还怀不上孩子……她连作为女人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你干嘛非要她不可?还弄得那么难堪……所有人都知道了你那点丑事……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本来,我可以为你物色一位更好的姑娘的,比如安朵拉小姐,比如罗西娅小姐……但这一切,都被他们毁了。
悲伤交织着愤怒,他突然恨起这个世界,他也想让所有人,都为自己的孙儿的陪葬——什么马格努斯、维赛吉、伊莱丝、莱内森,他们应该统统去死!都是因为他们,他的宝贝孙儿才会命丧黄泉!
然后他又想到——诺克的尸体还保存在F区侦探公会。焦灼的感觉瞬间布满全身,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孙儿的魂灵,一直没被接回家!
眼泪瞬间下落。
我在干什么?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居然让我的小诺克一直躺在冰柜里!我就是这样做爷爷的?我就是这样做爷爷的?天呐,天呐!我居然还信了马格努斯的鬼话,弄了个鬼扯的继承人!天呐,我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他突然想下山去,把诺克接回家了。于是他站起身,像丢了魂似的走出帐外。
太阳已经落山,夜色降下最初的帷幕。森林隐藏在暗色之下,月亮刚刚爬上枝头。轰隆隆的河流声在山谷间回荡,时有时无的风声,在耳边轻响。
他忘了自己为何来到此处的目的,他一心只想把诺克接回家。他疾步行走,也不管腿脚的速度跟不跟得上他的思绪,他要尽快摸到车门,尽快下山,尽快赶到侦探公会,再尽快接回诺克的灵魂与肉体。
然而当他快要摸到车门时,面前的人群与陷阱,又将他拉回了现实。
倒刺陷阱。一根根被削尖的增材木桩,被安置在五米左右的深坑内。安保们正在为其布上伪装。他们见到他,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为何来到此处的原因,他突然想起来了。他到这里来,一是为了给孙儿复仇,二是为了确定幕后黑手。这件事远比接诺克回家重要,也只有完美结束这件事,他才能心安理得地接诺克回家。这是他最后的战场,也是他最后的战役。
这个幕后黑手,不管是不是马格努斯,都将命丧于他的陷阱和地雷下。你不是想要艾德里克吗?那就来,穿过我为你布好的棋局,向死亡和地狱进发吧!我会在帐篷里等你!来,有胆量,你就来!
“四周,再多挖一些。”萨尔曼对其他人命令道,“倒刺最好用铁的,增材树木的效果不是很好。它的内部是软的,只有外表皮那一层是硬的。”
奥多良信誓旦旦地表示,“请您放心,大人,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我们需要的就是它的外表皮。大人,你看,这是我专门设置的间距——不到三十公分。也就是说,侵入者一旦跌入里面,就绝无生还的可能了。重力加上加速度,他不可能把它们全部砸断的,除非他是石头做的。”
“做过实验吗?”萨尔曼不怎么相信,“带来的人体模型,还有几个?”
奥多良向另一个人招招手,“辛巴,给大人演示一下。”
“好嘞。”
一具一比一还原的人体模型被推了下去。倒刺瞬间穿透了它的躯干,果冻状的身体内霎那间出现了大量的膨胀性线条。胸口、脑袋、大腿、腹部,都被倒刺贯穿。如果是真人的话,他一定活不成了。
“其实最好用的是竹子,”辛巴笑道,“那玩意易生长,取材也方便,加工也简单。可惜呀,就是没地方找去了。我爸以前打仗的时候,经常用这玩意搞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