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是处长了。在我当上处长之前吃了多少亏，根本没有人知道。而且，哪怕我已经是处长，提出的方案被人一句话给否决的感受，你知道吗？他们就只会在会议结束之后拍拍我，说——没办法，那人是某某某家的，忍忍吧。”
“与我同期实习的刚好有一个就是权贵圈的人。实习期我每天六点上班，九点下班，她九点上班，三点下班，有的时候甚至一个上午都没来上班，或者来了和领导打声招呼就走，任务全交给我一个人做。”
“有的时候会觉得就要撑不下去了，就会下班和桥桥去酒吧喝酒，一边喝一边大哭一场。觉得不值得，觉得没有意义。桥桥就会抱着我安慰我，说念念，你是我们的骄傲，你不是一个人。觉得一个人实在找不到希望的时候，就想想爸妈，想想小斯……”
“穆子言。”顾念扁着嘴摇头，“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全靠着要拯救爸妈、让爸妈过上好日子的信念过来的。我每次觉得社会不公，都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切磨难都是明日光明的铺垫，不是豪门就要成为豪门。”
“现在回头看就觉得很可笑。我到底都在自我麻痹些什么？爷爷他明明猜得到我在帝都会过的有多艰难，甚至外交部这么明显会与权贵圈扯上关系的部门，他都没有提醒我任何有关顾老将军的事。”
“如果我现在还是顾念，我大概会很开心的接受这一切。”
顾念瘫软在穆子言怀里，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也没有发狂般的手舞足蹈，双手只是无奈的抬起贴在穆子言胸膛，轻轻拍了几下。
“我死了。”
“我死了呀。”
“我哪怕现在活着，能哭能笑，能吃能喝。可顾念死了啊！”
“穆子言，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抗拒、逃避、拒绝任何能与你接触的可能性吗？”
顾念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望着穆子言，像是无助的孩童。
“我在审判席上说的话是真的。因为我自卑的可怕，你是穆家少爷，我什么都不是。你和我不适合。我怕我所有的努力心血因为你不复存在，不被认可，更怕穆家看不上我一个毫无身份的人，要是真在一起，一旦动了真心，却得不到认可——那我到最后就连自我都会遗失彻底。”
“我没有底气，也没有身份与你并肩。为了避免一切麻烦，那干脆无念、无想。我逃，我拒绝，我抗拒，我不给任何机会。”
“说不定，要是早知道我其实是帝都顾家的人，我和你之间也不会有这么多圈圈绕绕……”
一整晚，顾念就趴在穆子言的胸口，一句一句缓慢而轻柔的说着杂七杂八的想法。
有刚开始工作时遇到的挫折，有无力绝望无可奈何的无数个瞬间。
也有对“如果”带来的假设可能的无限猜测。
她声音很淡，语气也很淡。就如夜色一样清冷凉薄，仿佛只是在叙述着平白普通的回忆。
顾念哭累了，便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入睡前的最后一句话，她扯着穆子言早已皱成一团的衣领，闭着眼睛嘟哝，“我不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