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泊之中,倒在拳台中央的两人一动不动,完全看不出是死是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回想刚才血腥的一幕,耳畔仿佛回荡着清脆、森然的骨裂之声。
忽然其中一个手指动了动,鸦雀无声。
紧接着另一个也动了动,只是喘了口气,证明他还活着,就令全场仿佛溺水之人重又品尝到空气的珍贵,发出阵阵贪婪而粗重的呼吸声。
但谁似乎都不敢太过大声,好像生怕将拳台上那缕孱弱的气息震散。
药克敌仰躺着,无力睁开眼睛,就这么任凭头顶的灯光直射,明亮而温暖。
他不知道自己的肋骨到底断了几根,小腿是否已经错位,也不知道蝰蛇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只知道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意识开始涣散,一种从未品尝过的无力感正慢慢侵蚀着身体。
他已无力反击,哪怕只是一拳。
然而等待了许久,弹性聚合材质的地面却没有一丝震动传来,那个身负“重山”,机能近乎变态的蝰蛇仿佛彻底从这拳台上消失,无声无息。
死了么?还是自己临死前的一丝妄念?
药克敌有些不敢相信,但随着每一次呼吸带来的真实疼痛,确实证明自己还活着。
强烈的求生本能驱使他不顾一切开始大口呼吸空气,缓慢而坚定地凝聚着体内的力量,尽可能从因内出血造成的意识模糊中清醒一些。
慢慢的,他举起了手臂,向天,握拳,耳畔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
与此同时,一块白色毛巾也被人从场外扔进了拳台中央。
“认输......我认输,赶紧救人,私下签的什么生死状,老子可不认。”
尖嘴猴腮的王世贵指挥着手下冲进场内,不管不顾地给蝰蛇扣上了增氧面罩,架上担架。
另一边,虎踞拳馆的人也涌向了百胜王。
王世贵在外城绝对是近来风头正劲的一号人物,甫一出现,许多人便认出了他,既然代表蝰蛇认输,也意味着他才是蝰蛇身后的老板,那张生死状自然再也不会有人理会。
拳馆押注百胜王的超过九成,赢了,这就够了。
纵使输了的,也大多注码不大,看上一场胶着、异变丛生的格斗也算不亏。
码仔们忙碌兑付着赌客手中的下注单,2.75的赔率,不少人是狠狠的挣了一笔,脸上泛着红光,抑制不住笑意。
然而这场拳赛的津津乐道之处,似乎从来都不只在场内。
输钱也得有个输钱的样子,卡座上云慕突然毫无征兆的站了起来,指着邻座就是破口大骂:“好你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死胖子。”
“骗老子下注蝰蛇,自己让手下都买了百胜王,还要不要点脸,当小爷我好欺负,日你大爷的。”
“还特么有脸庆祝,我操......”
说着扬手将一块瓜皮直直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啪嗒一声,瓜皮带着黏稠的果肉残汁,准确糊在了胖子油晃晃的光头上。
云慕看着尤不解恨,骂骂咧咧低头还要寻摸什么,要不是身边彩儿及时拦着,大概桌上价格不菲的名酒全都要被他连瓶带罐地砸过去。
酒水洒了一地。
胖子本和一众小弟正举杯庆祝,沉浸在收益近百万的兴奋之中,谁也没料到这个快被他们遗忘的小冤种还会这般挑衅。
之前尚且只是蠢,现在看来脑子是真的不太好了。
胖子眼中闪过一丝阴毒,抹掉头顶的瓜皮,沾满淡红色汁水的面色显得有些狰狞。
“小兔崽子,找死是不是?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算四姓那几个少爷小姐来了,都不见得有你这么嚣张。”
“再说蝰蛇什么实力你特么没长眼睛么?是老子骗了你又怎样,钱在你口袋里,我有让你下500万么,你自己特么没长脑子么?”
“你......”云慕顿时语塞,忿忿一脚蹬翻了桌面。
这样的场景或许拳馆已经见怪不怪,赌客们各怀心思冷眼旁观,有的嘲讽,有的鼓噪,更多人则唏嘘不已,毕竟原来这500万就是这么打了水漂,不发泄一下还不得憋出个好歹。
但胖子这话倒也不错,蝰蛇输归输,这份实力绝对算不上诓骗。
青年除了自认倒霉,似乎也只能发发脾气了事。
拳馆按部就班处理着类似情况,那名接待云慕的码仔适时出现,有些歉意的提醒不要在拳馆闹事,踢坏的桌子也无需赔偿,尽可以自行离开。
虎踞拳馆没人敢闹事这是规矩,所有人也都习惯了眼前的结局,只是许多人看向云慕的眼神,似乎还藏着隐晦的下文。
云慕有些抓狂地朝胖子又放了几句狠话,这才由彩儿陪着去向拳馆侧门,那里专门用来接送贵客,清净的多。
尽管心知云慕有表演的成分,彩儿还是紧紧拽着他的袖子,一脸的忧愁。
“你......没事又去惹那死胖子干什么,我都看见他和手下小弟使眼色了。”
“扔了500万还不能骂他几句?给他脸了。”云慕浅笑着道,“刚才那个扔白毛巾的是谁?”
“你不认识?”彩儿愕然。
云慕摇了摇头。
“他叫王世贵,经营酒吧、迷幻药的生意,这两年迅速崛起,在外城很有些势力,据说背后是四姓之一的安家,你不认识他来找他麻烦干什么?”
作为蝰蛇的老板,彩儿天然的以为云慕要找的麻烦自然成了王世贵。
云慕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但他确定这家伙一副酒色掏空的身体,和雇佣兵应该没什么直接关系,更不会是二楼那几道凌厉眼神其中之一。
“随便问问。”云慕敷衍道。
两人默然转过一截廊道,侧门就在不远处,两边有拳馆工作人员守着,少有人从旁经过。
“好了,我也该走了,记住我说的,关于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小姑娘白了一眼,悻悻然道。
云慕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毕竟来这里是个意外,越少留下痕迹对双方都好。
这时门口工作人员忽地神色肃然,云慕脚步顿了顿,一个威严沧桑的声音从后传来,如春雷一般炸响在整条廊道。
“彩儿。”
小姑娘讶然回过身,看着来人毕恭毕敬道了声:“虎爷。”
廊道内一位魁梧老人当先一步,白发白须,古风古韵,仿佛从远古中来,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男女,以及一位面容刚毅的灰衣中年人。
一看几人的举止,云慕大致心中就有了数。
虎爷自然身份明了,身后肯定便是某位在魂市很有身份的年轻小辈,多半就是那个穿着华服的倨傲青年。
事实也确实如此,见到一身普通穿着的云慕,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和身旁短发女孩对了一眼,大刺刺说道:“嘿小子欸,本少爷都没像你花钱这么大手大脚过,混哪里的?内城好像没见过你这么一号人物。”
“不过今天还是得谢谢你啊,让我赚了点零花钱,叶子,你说是不是啊?”
青年讨好似的望向身旁的清丽女孩,得到一个大大的白眼,犹自开心不已。
云慕看得出,青年根本不在意自己是谁,就是想在那个叫叶子的女孩面前显摆一下,于是耸了耸肩,淡淡道:“不客气。”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仿佛也没将这500万放在眼里。
然而华服青年却愣了愣,忽然嘻嘻笑道:“有个性,我喜欢。”
“我叫华星寒,朋友都习惯叫我华少,不介意的话交个朋友。”
望着青年诚挚的目光,云慕眉梢挑了挑,对他的自来熟真的感到有些无语。
魂市四姓,其中就有华家,要是不作回应,说不定会多了些麻烦,而两道灼热的目光也在此时落在他身上。
“年轻人,你想安全离开这里,恐怕并不容易,多个朋友没什么坏处。”虎爷目光炯炯,话里的意思也很直白,似乎认了华服青年这个朋友就能安全离开。
这次连彩儿都有些期待起来,轻轻拽了拽云慕的胳膊。
“我姓牧,放牧的牧,刚来魂市。”
考虑再三,云慕还是有所顾虑地隐瞒了“牧云”这个在魂市对外的名字,实在因为还有宁欢歌在,他不敢随意冒险。
只是也有些担心自己的谨慎会不会被误解为不识好歹,好在几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又被青年逼着留下了自己的通讯号码这才作罢。
魂市漂浮于空阔的幽暗深空,外界使用的通讯号码在这里根本没有固定信号,所以来到魂市的人都会购买一个内网号码,不用登记真实信息,方便实用。
滴滴两声,云慕的个人终端上便多了两个好友申请。
华少,彩儿。
“以后有什么麻烦,直接找我,在魂市就没有我华少摆不平的事。”
“谢谢。”
“哥们回哪,要不一起走?外城可不安全,说不定有人已经盯上你这头肥羊了。”
“不用了,我还有事。”
云慕谢绝了华少的好意,朝虎爷、彩儿,以及那个蕴神于内的中年人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了街巷深处。
片刻之后,灰衣中年人朝某处挥了挥手,昏暗中一个身影悄然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