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内外的雪,都一样冷。
白日受过揍后,玹灵子面向着门外。
他虽看不见,可至少知道风从这边来。
同之前一样,没有侍女在乎他冷与不冷,疼与不疼。
全身唯一能暖身的,是明怨生给的那狐裘。
他抱着狐裘,面向外风与雪,等到了天黑。
明怨生今日没来。后日、大后日、大大后日都没来。
约莫半个月左右,明怨生都不曾出现在春宫。
不受宠爱之下,挨打的日子变长了。好在久而久之,来揍他的人都不懒得跑了。
只是这般下去,他的结局就是死。
他不能坐以待毙,至少要知道明怨生的动向。
某日,玹灵子偷偷溜出自己的春宫,裹着狐裘抓人就问。
问多了,他便确信了。
明怨生有个爱宠,是雪宫的雪大人。
他也是男人,尽管容貌在宫闱里排不上前列,却有一点非常独特。
好心的侍女同他说,那位大人:金发金眸。
玹灵子听到这话,胸腔一紧,脑内形同炸开了一般。
他怔楞,后又哭又笑,形同疯癫。
他记得我。他敢记得我!他还记得我……
玹灵子不知怎么回去的,只知再醒来,已在春宫。
熟悉的床榻,微明的烛火,感知总不会差。
不同的是,榻旁多了个人。
“你醒了。”是明怨生的音色。
他握着玹灵子的手,这份温和的关怀,历经多日严寒才来。
玹灵子撑着病体,缠绵地靠向明怨生,落上一吻。
吻出的瞬间,不要铜板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流下。
“陛下,求您了,您就宠幸我吧。”
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等到你死的那天。
明怨生对他的举措感到意外,可对他的言行总是不信。
他将人轻轻放下,回道:“你身子不好,朕不想害你。”
玹灵子则紧紧抓住他,连忙摇头。
一双白瞳,同新开的小白花一般,楚楚可怜。
“不,陛下。您只有宠幸我,才不是害了我。若没有侍寝……我会被打死的。”
他将话讲个明白,明怨生却恍然一愣。
他一直觉得自己活在梦中,时醒时睡,搞不清楚。
孩子……同他有关么?
这么些年,他哪儿有的选。
明怨生的指腹擦过那泪,身前流畅的冷气,渐渐由自己堵上。
他俯身吻去,终于脱下了自己的长衫。
……
皇宫的春,来的突然。
玹灵子坐在宫内的廊上,闻着花香。
暖暖的阳光很不错,可惜看不见,只能体会。
明怨生虽来的不勤,但总会出现。
渐渐地,宫里有了他的名字与地位。
这地位不是明怨生给的,而是三方势力之一。
因为任谁都知道,这儿混乱不堪,连明怨生想重新夺权,都有些无从下手。
不过,他不会。
当了傀儡那么多年,他就同中蛊似的,不知反抗、遗忘过往。
他是夏朝以来最佳的傀儡,形同枯槁,任人拿捏。
有了姓名后,春宫来往的客人多了,不过眼盲的玹灵子也招待不了几个人。
他们来就闲个天,随意扯上几句。或者明嘲暗讽他,洋洋洒洒的离开。
直到这日,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雪大人到了。”侍从说着,人已引到了跟前。
玹灵子按照礼制行了个规矩,却没得到回音。
须臾,他的全身上下,似有毛虫一样爬着。雪大人在打量他。
不时,雪大人看完了,不屑一顾的坐到一旁的位置上。
“给你赐妃位,却不给你封号。陛下偶尔也来,你不是药人么?为何不见怀。”
玹灵子顺着他的音处转身。
明怨生并非不育,房事行的更是凶猛狂放,绝非是有问题之人。
他之所以不孕,是因明怨生记着他的话,他不想要孩子。
“雪大人说笑了,再怎么是药人,我也是男子身。真想怀上,哪有女子那般容易。”
“嗤,搪塞人的话就少说了吧。你看着像在青楼待过,如此风骚。白日昭昭,竟还敢穿的如此裸露,将吻痕露出。”
雪大人抿了口茶。
玹灵子听着:原又是个来羞辱的。
他又看不见,衣裳有的自己选么?
不时,雪大人站起,抖抖袖子要走。
“不知道,你掉到皇后手里,会是怎样呢?”雪大人还想呛上几句。
“雪大人今日初访,便如此不怀好意。是因皇帝来的勤,您视我为眼中钉么?”
“不然呢,否则我何故在意你一个人下人。听闻,你从前可是贱奴啊,前头后头都卖过。”
玹灵子滚了滚喉,背在身后的手,攥紧了不少。
“雪大人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专宠多年。我实在不明白,您在忌妒什么?难不成,您的身份是假的。”
“砰!”几乎是毫不留情的一拳,照着脸砸了下来。
玹灵子平日被折磨的弱不禁风,一吹就倒。
此刻,他一如往常的倒去。同之前的不一样的是,这会儿有人搀扶和护着了。
侍从们怼到雪大人跟前,“雪大人,春宫不欢迎你,还请你离开。”
雪大人藐了他一眼,丢下句哼,远远走开。
玹灵子捂着脸,口内一股血味,他手劲可不小。
这日后,春宫与雪宫便结下梁子。
雪妃仗着自己有所宠爱与仰仗,对着玹灵子处处绊脚,快成第二个皇后。
玹灵子那句话,让他气恼又在意。
冒名顶替的人,惶惶不安,怕哪日叫人是识破了伪装。
所以,他比谁都气急败坏。
玹灵子受着他的打骂与谋害,忍气吞声过了一年。
这期间,明怨生不是没看见。
他有一丝丝权力可以管一管,可他没有。
因为“他”,没他重要。
因为当下的“灵”,没冒充的“玹”重要。
雪大人的嚣张跋扈与趾高气昂,在明怨生那儿从未揭穿过伪装过。
盼着他死的人,渐渐排了个长街。
某日,他真死了。
雪宫的阿玄,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死相极惨,身体划的跟破衫似的,眼珠子瞪大很大。
而罪魁祸首,没逃也没躲。
玹灵子就持着剑,静静的站在尸首前,他一身素衣染成了红衣。
他白瞳注视方位,这次没差,就是雪大人的尸首。
一场闹剧如愿以偿的发生,背后得逞之人,开心不已。
而对头的人,只气恼丢了一枚棋子。
全宫上下,唯有皇帝,痛哭流涕。
“啊啊啊!”他来的那日,抱着尸首不停的嚎哭。
他不停唤着阿玄的名讳,宝贝的死不撒手。
同时,气急败坏之下,他提了剑要杀玹灵子。
可剑出鞘后,却让侍卫挡了下来。
玹灵子手搭在腹部,容色冷然:“陛下,我怀了您的子嗣,您不能杀我。”
夜色浓浓,明怨生气红的眼、暴起的筋、泪血模糊的样貌,唯有四下的侍从们看见。
他失去了自己的阿玄,助长了蛊虫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