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怀子的事,很快传了出去。
雪大人死后,明怨生将自己关在殿内,谁来也不见。
朝堂上,已到空着王座的地步。
宫闱内不怕掉脑袋的人在讨论:“这是大喜又大悲啊,咱们这位皇帝,终于快疯了吧?”
“嘘,闭嘴吧你。皇帝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儿,少说点吧。”
“哎呦,随便说说罢了。皇帝吃那虫药都多久了,摄政王一直想方设法逼疯他呢。这下,他总该疯了。”
宫中的讨论热火朝天,小巷与正路布满闲言碎语。
拐个角,还能听个大的。
玹灵子很显然遭到了厌弃,可他不慌不乱。
他待在春宫里,不是撑着摇椅荡悠,就是折纸捻草的玩儿。
肚子里有东西,他有恃无恐。
可是日子也不太平,成日想害他死的,数不胜数。
好在要护他的人,也不少。
两相对冲,玹灵子的日子还算能过。
他得空就折来花朵,一瓣一瓣的,扯下花儿的结晶,毫不留情。
扯到最后一瓣时,真正的不速之客来了。
明怨生闯入春宫。
他的瞳色已然全红,从前的半抹黑,早已荡然无存。
他提着剑,来人就砍。侍卫们想用长枪钳制他,可他不要命的就往枪口上撞。
这般下来,无人再敢拦他。
此时,玹灵子正在屋内闲坐。
“陛下,陛下!”
外头高低起伏的喊叫,渐渐让他注意到了什么。
等反应过来时,急促的脚步声袭来,一双大手突然掐住他的脖颈。
“你杀了朕的阿玹!竟还有闲情雅致,在此赏花品玩!”
明怨生那双粗粝的手,几乎要掐断他的脖颈。
“咳!唔——”玹灵子拧着眉头,不停地拍打人手。
“肚子里这个,又是哪个男人的野种!朕从未给你精元,你如何怀上!!”
明怨生的一字一句,讲的同问号似的。玹灵子叫他掐住喉脖,根本说不出话。
“来人!”明怨生又喊了句。
须臾,诚心侍奉他的下属,端来了一碗汤水。
明怨生瞬间改掐脖颈为下颚。
他虎口捏住人,端着汤药就往里送。
“不,不要!”玹灵子费上好大气力,才打翻了那碗。
他知道,这个孩子目前多么重要。
眼见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明怨生不顾一切的寻来剑,径直朝着玹灵子腰腹捅去。
“呃啊——”
眼盲之人,如何躲得过这急速的一剑。
刺痛破腹穿膛时,玹灵子怔神愣住。
盈着泪的眼珠,头一次带着些光,一点点瞧上明怨生的脸。
他把着剑,腹部的热流一股股飞泄而下。
豆大的泪珠滴到白刃上,擦出一瞬亮光。
“你、你……”玹灵子说不出下文,身子疼的近乎弯曲。
“哗啦!”明怨生又径直拔出了剑。
一个激灵,玹灵子向后倒去,砸在地上时,全身的骨头像是摔断了一般。
明怨生杀后妃的举措,连宫里的老人都头一次见。
围观的奴仆们,害怕的纷纷逃窜,好奇的则站在原位想看看结果如何。
这会儿,玹灵子躺在自个的血泊中,心头的悲恸大于躯体的刺伤。
他一边哭一边笑,口溢的鲜血仿佛要与腹部争夺,看是谁流的更快。
“好……也好……我,我早就想……死了。”
“我原以为……你多是念着我……的。你会……找找我。”
“谁知……咳咳!!你有了……他。”
“你一直……在过……温香暖榻的日子。”
“你……早就忘了……忘了。”
腹部的血渐渐捂不住,玹灵子却还要自说自话。
“呜呜、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竟全是……假话。”
明怨生把着剑,原想看他痛苦而死。
然则,这句话出来时,他作痛的心攀升上了高峰,顿时呼吸断促。
提剑来寻人时,他的胸口就痛的难以纾解。
他原以为,是想念阿玄想念的紧。
可当下,他听着这话,模糊的记忆清晰几分。
“你、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
这句话,他在阿玄那不是没听过。
雪大人极尽柔情的同他说过很多次,甚至专门题字一幅,挂于墙上。
他爱听这话,一听就什么都愿意做。
可爱听之下,是他反复求索的怀疑。
阿玄……为何念的不像呢?
他明明是“他”,明明是自己好不容易有一点话语时,第一个追求的愿望。
他派人在羊牛村找到他时,那一双金眸与金发,总不会错的。
阿玄是那样的像,阿玄是那样的独特。
他说他苦等了很久,他说日日过的都很煎熬。
阿玄、阿玄、阿玄,阿玄!
是玄,不是玹。
猛然间,明怨生俯身抱紧人便往外院走。
玹灵子的血淌了一路,他一言不发,愣生生把人抱到御药房。
值班的太医吓的大气不敢出。
明怨生就盯着玹灵子,要救与否却说又不说。
那日过后,后院有所传闻。
皇帝,貌似疯中清醒了不少,又貌似疯的走火入魔。
春宫的大人杀了雪宫的至爱,这是真的。
许多人讨论着,皇帝是否真的爱雪大人?
既然爱,为何不手刃仇人。明明他有权力。
既然爱,为何要留春大人的命。是否多年的爱已成偏差?
……
杀后妃的事过去一月,春宫的大人活下来了。
玹灵子被明怨生关到了雪宫,软禁起来。
身边伺候的,仅有一位老嬷嬷。
明怨生提了一幅画,挂在玹灵子的寝宫。
他每日派公公来,盯着玹灵子在雪大人的画像前,跪足一个时辰,再磕三个响头。
起初,玹灵子不知画中人是谁。
他询问嬷嬷,知道名讳后,一脸耻笑。
自己跪自己,头一次见。
他坚信画中的人,定然同自己没有分差。
可许久后,公公带来一幅新的画。
画中人依旧是那模样,只多了一行诗。
“雪宫清梅花日盛,朝朝暮暮相伴欢。愿入地府避恶鬼,来生再续前尘缘——忆妻:雪宫妃、玄氏。”
诗句经由公公念出口,参拜了三月的玹灵子,终于笑不出来了。
他静静的跪在蒲团上,指骨发麻发抖的捏住衣裙。
公公说:“陛下吩咐,请您每日参拜外,另抄写此诗百遍。陛下知道您眼盲,看不清,所以烦请嬷嬷,监督大人一字一句的抄好了。若有一处歪歪扭扭,嬷嬷的脑袋,便别要了。”
听着这话的玹灵子,抬头再度望着那画,流下经别的泪水。
泪滑过唇沿时,苦的他抽搐。
“忆妻雪宫妃、雪宫妃……雪宫妃。”他喃喃着。
雪宫妃,不是羊牛村的阿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