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风突然停了,连虫鸣声都弱了几分。
朱迪攥着指尖泛白,耳尖轻轻颤了颤,目光先落在我左臂那片浸透血渍的破布上。
布缝里还夹着几根深色的短毛,和她之前在搏斗现场看到的曼查斯的毛发一模一样。
接着,她的视线扫过我胸口撕裂的衣料,下面的血痕边缘带着尖锐的爪印形状,和现场落叶间残留的爪印轮廓完全吻合。
确认完这些,她才往前站了半步,迎上牛局长那双满是严肃的眼睛,声音带着点刚压下去的急切:“局长,是真的。我去过阿拉斯托先生和曼查斯搏斗的地方看过,那里有被撕碎的黑色毛发,和曼查斯身上的皮毛颜色一致,地上的爪印尺寸也和黑豹的爪型完全匹配——您看阿拉斯托先生身上,布片里夹的短毛、胸口的爪痕,都能和现场的痕迹对上!”
她说着,下意识抬手指了指我胳膊上的破布,又指了指我胸口的伤处,手电筒的光顺着她的动作移动,让那些细节在夜里看得更清楚。“就算不考虑那些,阿拉斯托他身上的这些伤口,也不是足以证明吗?”
可话音刚落,牛局长就缓缓摇了摇头,厚重的蹄子在落叶上碾出更深的印子,尘土混着碎叶粘在蹄尖。
“霍普斯警官。”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冷静。
“现场的毛发可能是风吹过去的,爪印也能伪造,至于他身上的伤?谁能证明是曼查斯造成的?这些都算不上‘实质性证据’。我们需要的是能直接证明曼查斯失控的证人、录像,或者它留下的专属标记,不是这些模棱两可的东西。”
朱迪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像被霜打了的草,紫眼睛里的光暗了暗。
她还想提自己在现场看到的搏斗痕迹,比如被撞断的树枝、沾着血的石块,可牛局长接下来的话直接把她的辩解钉在了喉咙里。
“你擅自脱离巡逻路线,违背指令追查未授权案件,还牵扯无关民众受伤,现在连关键证据都拿不出来。”
牛局长的目光扫过她胸前的警徽,银色徽章在夜里闪着冷光,他语气里多了几分失望。“把警徽交回来吧,这件案子,后续会由重案组接手,你回巡逻队待命。”
“局长!”朱迪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点委屈的颤音,手不自觉地护在胸前的警徽上,
那枚徽章边缘还泛着新磨的光泽,是她当初在警校熬了无数个夜晚,摔了无数次跟头才拿到的东西。
她咬了咬下唇,指尖慢慢碰到徽章的卡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做了极大的挣扎,才要往下摘。
“等等。”我突然开口,声音不算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我想他不用把警徽交给你。”
这牛局长诧异的目光下,我往前迈了两步,左臂的伤口牵扯着疼,让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脸色也白了几分,这副虚弱模样反倒让语气里的嘲讽更有分量:“听着,伯格局长。”
我特意顿了顿,把“局长”两个字咬得稍重。“你们给霍普斯警官一件可笑的荧光背心,配一辆连上坡都要下来推的三轮巡逻车,连调取监控的权限都没给她,就想让她查清你们重案组两周都没头绪的案子?这未免也太天方夜谭了吧?”
牛局长的眉头瞬间拧成一团,像拧了个死结,刚要开口反驳“警局有资源调配流程”。
就被我接着往下说的话打断:“难怪她会找尼克先生帮忙——毕竟警局里没人愿意信一只兔子能查大案,不是吗?还有我这个路过的‘鹿’,若不是正好撞见曼查斯,并且足够幸运的保住了小命,恐怕现在连唯一能证明她没撒谎的‘人证’都没了。”
我盯着他脸上紧绷的肌肉,语气里的尖锐又重了几分:“其实你根本没想着要帮她,对吗?从一开始就没信过她能查清案子,给她48小时,不过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等着看她失败后乖乖回到巡逻队,别再‘惹麻烦’而已。”
“你胡说!”牛局长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厚重的手掌紧紧握成拳。“警局有警局的规矩,我给她时间,已经是破例……”
“规矩?”我直接打断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怀表。
表壳上还沾着点血渍,我却毫不在意地打开,表盘上的指针在手电筒光下清晰可见,时针刚过凌晨两点。“你给了她48小时,从昨天中午她接案到现在,已经过去38个小时了。所以按理来说,还剩下十个小时,足够我们查清真相,找到水獭奥獭顿。”
怀表的齿轮转着,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和林间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我合上表,揣回口袋里,又故意抬手按了按左臂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表现出一副落在其他人眼里,倒像是真的快撑不住了的样子。
“所以我们就先失陪了。”我往朱迪身边靠了靠,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别摘警徽,指尖的温度让她微微一怔。
“我们还有线索要查——曼查斯跑的时候往西北方向去了,那边靠近废弃的缆车线路,说不定能找到它的踪迹,顺藤摸瓜找到水獭顿。”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警员,最后落回牛局长身上,语气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笃定:“而且我这伤也撑不了多久,得赶紧找地方处理,总不能让一个‘重要人证’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耽误了你们查案的‘规矩’,对吧?”
朱迪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收起要摘警徽的手,攥紧手电筒,跟着我往后退了两步。
尼克也适时走上前,站在我们身边,嘴角勾着惯有的轻佻笑容,却对着牛局长摊了摊手:“局长,人家说得也有道理,十个小时而已,不如再等等?万一真能找到水獭顿,也算给你们警局省了麻烦,不是吗?”
牛局长盯着我们看了半天,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厚重的蹄子在地上蹭了又蹭,落叶被碾得粉碎,最终还是没再坚持让朱迪交回警徽。
他沉默了几秒,才沉沉开口道:“十个小时。如果到时候找不到奥獭顿,也拿不出能定罪的证据,霍普斯,你就主动递交辞呈,别让我开口!”
“是!谢谢局长!”朱迪立刻挺直脊背,眼睛里重新亮起光,胸前的警徽也跟着晃了晃,像是又找回了当初的底气。
我没再多说,转身往一处方向走去。
受过伤的左臂的疼越来越明显,每走一步都像有针在扎肌肉,可我却故意把脚步放得稳些,没让身后的人看出破绽。
朱迪和尼克跟在我身边,朱迪还悄悄拉了拉我的袖子,声音压得很低:“你的伤……真的能撑到去处理吗?我们现在往缆车那边走,会不会太冒险了?”
“放心,死不了。”我侧过头,对着她眨了眨眼,嘴角又勾起那抹玩味的弧度。
“而且缆车线路那边有废弃的值班站,里面有急救箱,正好能处理伤口,还能避开那帮人,总不能让他们跟着,打乱我们的节奏。”
尼克挑了挑眉,凑过来补充:“再说了,曼查斯那么大的体型,跑过缆车轨道肯定会留下痕迹,说不定还能找到它掉的毛或者爪印,比在林子里瞎逛强多了。”
我们三个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身后牛局长的目光还落在我们身上,带着复杂的情绪,有怀疑,有不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前方终于出现了废弃缆车的轮廓——锈迹斑斑的滑索轨道沿着林间的缆绳蜿蜒,几节绿色的缆车车厢紧靠在站台附近。
朱迪跑了过去,推了推最近一节缆车的门,“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里面的座椅上落满灰尘,却还算干净。
“快进来,这里能挡挡风。”她回头招呼我们,又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了擦靠窗的座椅。
尼克先跳上车,帮我扶着胳膊,小心翼翼地让我坐下,“你先歇会儿,我去看看值班站的门能不能打开,找到急救箱先给你处理伤口。”
他说着就下了车,往不远处的小木屋走去。
我靠在座椅上,松了口气,左臂的疼终于缓和了些。
朱迪坐在我对面,看着我胳膊上渗血的破布,眼圈有点红:“对不起,都怪我,要是我能早点找到证据,你也不会受伤,局长也不会……”
“别这么说。”我打断她,笑了笑,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受伤是意外,和你没关系。而且现在我们还有十个小时,足够找到水獭顿——再说了,有我和尼克帮你,总比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强。”
正说着,尼克拿着一个红色的急救箱跑了回来,推开车门喊道:“找到了!里面有些纱布和消毒水,虽然有点过期,但应急应该没问题!凑合着用吧。”
朱迪立刻站起来,接过急救箱,蹲在我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我胳膊上的破布。
解开我之前胡乱缠上的布条,呈现在两人眼前的伤口还在渗血,周围的皮肤已经肿了起来。她倒了点消毒水,轻声说:“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认真处理伤口的模样,又看了看窗外漆黑的树林,心里清楚,接下来的十个小时,才是真正的硬仗。
不过还好,我们不是一个人。至少现在,有朱迪的执着,有尼克的机灵,还有我这双能看清真相的眼睛,未必不能翻盘。
等朱迪帮我包扎好伤口,尼克已经发动了缆车,原来这缆车还能用,只是需要手动上发条。
车厢缓缓启动,沿着轨道往山下走,窗外的树木飞快后退,昏暗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我们三个身上。
缆车继续往前开,带着我们驶向未知的线索,也驶向那仅剩的十个小时,不管前方有什么,至少我们现在,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