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钢铁与塑料交错而成的仪表板不断闪烁着时速和码表,混合动力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尤根坐在驾驶位上,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这辆正行驶在巢都边缘废墟地带的加长型装甲车。他时不时从挡风玻璃望向前方那一队车流的领头装甲车,然后低声问道:
“政委,上校吹的是什么曲子?听起来……很悲伤。”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凯恩政委懒洋洋地靠在副驾驶的头枕上,眼皮耷拉着,只差没在车上直接放倒座椅睡觉。
“大概是他老家的什么老调子吧……听起来像是那种老年人会在下雨天,坐在摇椅上、望着窗外灰蒙天空时哼的调调。”
车内一片沉默,似乎所有人都被那支曲子中的低语所感染,连那些正在进行自检的枪械都显得格外安静。
后排,一道女声忽然响起,平静却不无思索:
“看看周围的环境……我看过资料。那个时候的泰拉,是一个美丽的星球——通体蔚蓝,有着绿色的丛林、白色的雪山,还有清澈透明的河水。”
说话的是安柏莉,帝国审判庭的审判官,这一次和李峰以及自己的男友凯恩一起来到巢都调查混沌的踪迹。
她看着窗外那一片被工业烟尘掩埋的废土,面色不变,却似乎掩不住眼底的复杂神情。
“森林?是……卡塔昌那样的吗?”尤根挠了挠头,试图对上安柏莉的话题。
凯恩缓缓将头靠向车窗,指节敲了敲冰冷的玻璃:“我想小安的意思是——没有人能理解,在自己的土地上像陌生人一样生活,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话音刚落,后排一处略显阴影的角落忽然响起一个低沉又沙哑的男声:
“那个曲子是印第安人的。”
加长装甲车后排的一个雄厚男声说到。此时后排坐着一个“晒伤的独眼、半瘫欧格林”,旁边还坐着一个监护人的“轻小说男主”。
正是马格努斯和卡杨。作为“亚空间专家”马格努斯自然被李峰抓了壮丁,但是马格努斯现在还是半瘫状态,需要有人照顾他,只能由自己的好大儿卡杨来。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卡杨的妹妹现在还是作为“人质”正在泰拉的皇宫。
马格努斯的声音在车厢里激起了一阵短暂的回音,尤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印第安?是个星球吗?在哪儿?是极限星域还是朦胧星域?听上去不像帝国的命名法啊。”
安柏莉也回过头来,眉毛微挑:“什么意思啊?啥是印第安人?不是星球名字吗?”
面对这一群“文盲”,马格努斯只能用自己的大红手捂住脸,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对文盲的悲哀”。
“印第安人——或者说,北美原住民——他们不是一个星球,而是这片土地上曾经的主人。”他缓缓说道,声音仿佛也带着那首曲子中延续下来的沉痛,“很久很久以前,在欧洲的殖民者——也就是长得和你们差不多的那种人类——横渡海洋‘发现新大陆’之后,他们就来了。带着火药、契约、文明和贪婪,把这片土地变成了他们的殖民地。原住民被赶入保护区、被疾病消灭、被屠杀、被遗忘。那首曲子……或许正是他们告别大地的声音。”
车厢陷入短暂的沉默。
马格努斯继续说道:“他们说,大地是他们的母亲。风、水、动物、山林……都曾是他们的兄弟。但文明的车轮不会为谁停下,它碾碎了一切,连记忆也一并踏进了污泥。”
车厢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装甲车轮胎压过地面碎石的“哒哒”声。
但就在众人以为这场对话就此结束的时候,卡杨忽然轻轻咕哝了一句,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不就是帝国从大远征开始就在做的事吗?”
凯恩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假装没听到这句讽刺。
安柏莉却眯起了眼睛,看了卡杨一眼,没有说话。她的眼神中读不出赞许还是警惕,更多的是一种句子的传递。
“真不怕我把这句话转达给我闺蜜啊?”
马格努斯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略显疲惫却并不彻底苦涩的笑容。这个笑容像是某种被长期禁锢在沉思与自嘲之间的惯性反应,既带着些许认可,又带着不加掩饰的旧伤。
“至少你还有点脑子。”他低声说道,声音像铁屑划过布料,干燥而直白。
他顿了顿,又像自言自语似的补了一句:
“这就是为啥,在万年前‘那档子事’发生之前,察合台和父亲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样。”
车厢内安静了几秒。尤根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安柏莉却微微侧头,似乎在等待马格努斯继续讲下去。卡杨也没有打断,他知道,父亲一旦开口谈到“万年前”,那不是随便一句话就能终止的话题。
“万年前,叛乱还未开始之前,帝国里有一个公认的问题。”马格努斯缓缓说道,“所有人都以为……如果要出事,一定是基里曼干的。”
他望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巢都高墙,目光仿佛越过了时间的裂缝,看见了那位身披蓝金战铠的兄长。
“‘野心勃勃的基里曼’——这是几乎所有人的默认设定。掌控五百世界,兵强马壮,纪律森严,仿佛天生就是要在帝国解体那一刻接管局势的人。他那套从秩序中攫取权力的逻辑,太像父亲了,也太像帝国这套机器本身了。”
马格努斯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
“可正因为太像,父亲始终没有真正信任过他。”
“而真正让人忽略的那一个,是察合台。”
“白疤之王,草原的幽灵。他不守体制、不进宫廷、不谈战略、不写计划。他像是整场帝国机器运转中的一个‘放空档’——永远没有意见,永远不多说一句话,但也永远不主动出力。”
“你可以说他‘出工不出力’,也可以说他早就看穿了一切。”
安柏莉若有所思:“所以他其实……很早就对神圣帝皇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