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地府的时间流速,向来是个谜。它不遵循日月更替,也不响应星辰运转,自有其古老而晦涩的韵律,如同冥河深处无声涌动的暗流。
就在苏陌茴感知到齐墨意图强行干预月宫玉镜裂痕的瞬间,她便毫不犹豫地撕裂空间,冲回了幽冥的核心腹地。
九重天有沉稳的颛顼与机敏的白灵坐镇,短时间内应无大碍——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稍感安心的念头。
然而,回到她那由无数古老符文构筑的幽冥大殿,面对悬浮于空、光华流转的诸多神器重宝,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却如冰冷的潮水般淹没了她。
往生鉴悬浮在殿宇中央,摊开的页面是一片混沌,无论她注入多少神力,也映照不出属于轩辕少泽的半点星图轨迹。
判生笔在她指间嗡鸣震颤,笔尖的光华流转着,却始终无法在浩瀚的十维时空坐标中,锁定那个熟悉到灵魂深处的存在。
生死簿在她面前哗啦啦自行翻动,最终停滞在某一页,那本该铭刻着轩辕少泽真名与命格的位置,竟是一片刺眼的、空荡荡的苍白!
酆都印沉寂如石,勾魂索黯淡无光,地藏宝鼎纹丝不动,竟连一丝涟漪也没有.....
所有的法宝,所有她赖以执掌幽冥、洞悉万灵的手段,此刻都成了无用的摆设!
“该死!”
一股混杂着狂怒与冰寒的绝望在她胸腔里炸开、翻腾、冲撞!她不信!那个算无遗策、总能在绝境中劈开生路的轩辕少泽,那个布下跨越万年棋局的轩辕少泽,会就这样....没了?!
像一颗投入虚空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为什么?!
为什么往生鉴照不出他的星图?为什么判生笔定不了他的方位?为什么连生死簿都彻底抹去了他的存在?!
仿佛整个宇宙的法则都在联手否认他的存在,将他从一切因果中硬生生剜去!
整整三天三夜!她榨干了神力,撕裂了时空壁垒,像一头失去方向的困兽,疯狂穿梭于无数可能的世界线碎片。
她搜寻过陨落的星辰核心,探查过新生的世界胚胎,甚至冒险潜入时空乱流的边缘...她不惜一切代价,只求能捕捉到一丝残魂,一缕气息,哪怕是一点神格崩灭后的余烬...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消失得如此彻底,干净得令人心寒!
一杯散发着醇厚谷物香气的九酿春酒,被无声地放在了她堆满卷宗、凌乱不堪的桌案边缘。
她无力地放下了手中的判生笔,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谢谢...”
谢必安的身影在桌旁显现,他低垂着眼,不敢直视自家殿主那双布满血丝、深处却燃烧着近乎疯狂执念的眼眸。
天知道,一天前,当他完成引渡任务,带着万界的游魂返回幽冥,看到殿主这般不眠不休、近乎疯魔的搜寻姿态时,心中惊骇得差点连勾魂的锁魂链都脱手跌落。
“殿下...齐墨大人他们已在归途...您...”谢必安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几乎是在恳求,“您是否...稍作歇息片刻?哪怕...合眼一瞬也好...”
“不....”苏陌茴猛地抬起头,眼神疲惫无力,但深处那点执着的光芒却异常灼亮,“我必须找到他...”
“我能感应到!他把我的幽冥之核也点燃了...至少发动了三重以上的预言!一定有线索....一定有线索留下。”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偏执,仿佛这是支撑她最后清醒的支柱。
谢必安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将所有劝慰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他默默地、深深地行了一礼,转身准备再次踏入万界的混沌——
或许,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能撞上那如同奇迹般存在的轩辕大帝呢?那可是轩辕大帝啊...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不可能”的反义词...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没了?
转身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苏陌茴缓缓地、几乎是机械地端起了那杯他特意从第一大陆寻来的九酿春。
熟悉的、带着故乡气息的酒香,或许....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浓郁的酒香钻入鼻腔时,苏陌茴想起了在第一大陆时喝过这个酒,她的眼眶在此刻难以抑制地微微发热。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轩辕少泽深藏的心思,也无比明确自己对他并无那份情愫。
但并肩作战的战友,一同布局万载、在永夜边缘挣扎求生的伙伴,就这样毫无征兆、不留丝毫痕迹地消失....她怎么可能放下?!
这无关情爱,是刻在灵魂里的责任,是并肩的伙伴被硬生生撕裂后的剧痛与不甘!
“当年....永夜之前,你也是这样消失的...”她凝视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古朴的纹路,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那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的虚空。
“直到最后关头才回来力挽狂澜,那么...这一次呢?你的局....布到了哪一步?”
大概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极限透支掏空了身体,又或许是那熟悉的酒香诱发了深藏的疲惫与紧绷的神经,她的头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坠,沉重的眼皮像被无形的铅块坠着,粘合在一起——
“咚...”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响出现在大殿内时,苏陌茴的额头轻轻触到了冰冷的桌案。那声音异乎寻常地柔和,似乎...是在接触的瞬间,被一只看不见的、温柔的手轻轻托住,然后才缓缓放下。
连一丝震动都未曾惊起。
然而,这短暂到几乎奢侈的休憩,仅仅持续了幽冥尺度下的一个时辰,外界可能只是弹指一瞬。
一个洪亮、带着点咋呼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声音,如同九天惊雷般直接在她脑海深处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