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真不用排了!瞧门口那阵仗,跟下饺子似的,铁定又爆满!”一个穿着花哨t恤的年轻人烦躁地踢了脚路边的易拉罐,金属罐子哐当哐当滚出去老远。
他旁边的同伴,头发染成夸张的黄色,同样一脸晦气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那咋办?再去别家碰碰运气?”
花t恤青年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恼火的脸:“还去个屁!这都第三家了!腿都遛细了!光打车钱就砸进去小一百了,水花都没见着一个!这他妈哪是出来玩,是出来找罪受!回家睡觉!”他狠狠按灭屏幕,泄愤似的揣回裤兜。
这几乎是今晚所有试图寻欢作乐者的共同心声。m市的夜场在沉寂了十多天后,今晚又毫无征兆地重新亮灯开门。消息像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憋疯了的夜场动物们。四家率先恢复营业的场子,无一例外,从场内到场外,人满为患。震耳欲聋的音乐混着鼎沸的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荷尔蒙、酒精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一辆不起眼的白色面包车,像幽灵一样在这四家爆满的场子门前徘徊,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它已经慢悠悠地绕了第四圈。
车内,烟雾缭绕。驾驶座上的肥涛,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喇叭短促地“嘟”了一声,立刻引来路边几个等位客人的侧目。他赶紧松开手,压低声音咒骂道:“妈的!这什么鬼情况?连他妈门都挤不进去,还砸个屁的场子?浩爷交代的事儿,黄了?”
副驾驶上一个精瘦、眼神飘忽的男人,外号“臭虫”,嘬了口烟,试探着问:“狗哥,要不…给浩爷挂个电话?问问下一步咋整?这局面…咱也没料到啊。”
后座挤着三个人。其中一个身材壮硕、面相有些憨愣的汉子,正是“傻波”。他闻言立刻抢着说:“打啥电话?臭虫你傻啊!这点破事儿就去烦浩爷?浩爷怎么看狗哥?S市那边地盘都让傻强那王八蛋捞走了,浩爷不是放话了吗?m市这老大的位子,就在狗哥、刀疤哥和阿杰哥三个人里挑!最后拍板,浩爷肯定得看谁功劳最大,得让社团的兄弟们都服气!”
狗明从后视镜里瞪了傻波一眼:“功劳功劳,说得轻巧!现在连门都进不去,拿头去立功劳?”
傻波被狗明一瞪,缩了缩脖子,但脸上挤出个谄媚的笑:“狗哥,您别急,听我说。现在这情况,四个场子都跟铁桶似的,人挤人,咱们硬闯肯定不行,对吧?”
狗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傻波眼珠子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贴着狗明的耳朵根,带着一丝狠意和兴奋:“狗哥,咱们这样…这样…您看行不行?咱不进去,就在后面的消防通道给他们添把火!让他们‘热乎热乎’!”
狗明听着,眉头先是紧锁,随即猛地一挑,脸色阴晴不定:“放火?傻波你他妈疯了?!这他妈不是小事!万一…万一烧死了人,或者闹得太大,上面也兜不住!条子追查起来,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傻波连忙摆手,指了指屁股底下的面包车:“狗哥,您放心!咱们有车!泼完油,点了就跑!神不知鬼不觉!这大晚上的,场面又乱,谁能注意到咱们?就算注意到了,车牌是套的,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顶多就是场‘意外’火灾!让他们刚开业就关门大吉,这不就是大功劳吗?”
狗明沉默了,眼神在车窗外闪烁的霓虹和车内昏暗的光线间游移。浩爷许诺的“m市老大”位置像块肥肉悬在眼前,社团里刀疤和阿杰也不是省油的灯。今晚要是空手回去,不仅功劳捞不着,在浩爷面前也抬不起头。傻波的主意虽然险,但…似乎可行?他猛地一咬牙,眼中凶光毕露:“妈的!富贵险中求!就按你说的办!走!先去把油箱加满!”
面包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加速驶向下一个街角的加油站。
时间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狂欢的喧嚣中无声流逝。四个场子如同四个巨大的、超负荷运转的泵,疯狂吞吐着人流和声浪。舞池里是扭动的肢体海洋,卡座上堆满了空酒瓶,服务生端着托盘在人缝中艰难穿梭。被压抑了十多天的欲望和精力,在这个夜晚毫无节制地宣泄着。
在这片狂热的混乱之下。每个场子里,都安排了看似足够的保安力量。场外六人维持秩序,疏导人流;场内十四人紧盯舞池和通道,防止骚乱;而剩下的十人,则反常地全部挤进了那个通常只有一两人值守的狭小监控室。
监控室里空气浑浊,屏幕上分割出数十个黑白画面,映照着场内外各个角落。键盘鼠标的轻微敲击声,和对讲机里偶尔传来的简短汇报声,是这里的主旋律。拥挤带来的闷热和压抑感显而易见。
在其中一个场子的监控室里,气氛尤其凝重。因为陈振南就站在这里。这位在m市夜场圈子里分量极重的人物亲自坐镇,让狭小的空间平添了几分无形的压力。保安们个个屏息凝神,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负责的屏幕区域,不敢有丝毫懈怠。
陈振南的目光扫过那些不断跳动的监控画面,心中却翻腾着复杂的情绪。今晚这个局,是那个曾经在盛年集团与董事长郭华年几乎平起平坐的徐董助的所布下。
十多年来,他跟着郭华年打拼,深知郭华年的眼光有多毒辣,而徐董助,是郭华年口中唯一一个被反复提及、并被赋予极高评价的人。他亲眼见证过徐董助如何将“盛年花园”打造成m市的顶级楼盘,如何将盛年集团推上地产界的巅峰。当徐董助最初提出这个“引蛇出洞”的布局时,陈振南内心充满了疑虑和不安——太冒险了。
然而此刻,看着监控里那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的场面,看着外面那些望“场”兴叹、焦躁不安的人群,一股由衷的佩服压倒了所有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