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却并未立刻回答郭靖,而是不时指着襄阳城防啧啧称奇。
“郭叔父将襄阳经营得固若金汤,难怪我蒙古大军屡攻不下。”
郭靖淡淡道:“保家卫国,分内之事。”
忽必烈忽然压低声音:“以叔父之才,若肯助我蒙古国,何愁不能封侯拜相?”
“南宋朝廷腐败无能,安答何必为其卖命?”
郭靖神色不变:“郭某一介武夫,只知守护脚下这片土地。王爷美意,心领了。”
忽必烈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又展颜笑道:“安答忠义,令人敬佩。”
望着滔滔江水,忽必烈叹了口气:“郭叔父,今日非是本王要算计你,只是你我各为其主......”
郭靖笑道,“王爷的离间计,郭某也看得明白!”
忽必烈点头:“那叔父可知,本王为何要答应杨教主所请?”
郭靖心中对此事亦是感到迷惑,不由脱口问道:“为何?”
忽必烈得意大笑,“郭叔父,有道是千金买马骨。”
“杨教主虽未必是真心想要归附。”
“但我蒙古国有尽纳天下英雄的雄心!”
郭靖愕然,心中想着忽必烈果真是雄才大略,谈笑间满是气吞天下的雄心壮志。
而大宋却是内耗不断,朝中官员只知争权夺利,相互倾轧。
唉,此消彼长之下,大宋前途......
忽必烈见他不语,继续开口劝说:“郭叔父,你我相识多年,本王实在不忍见你落得个城破人亡的下场。”
“归降蒙古国,不论是对你,还是对襄阳百姓,都是最好的选择。”
郭靖坚定地摇头:“四王爷不必再说,郭靖心意已决。”
忽必烈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郭叔父,你这又是何苦呢?”
“本王临行前,大汗曾承诺,只要你愿归降,襄阳百姓可免刀兵之苦。”
“四王爷这是在威胁我吗?” 郭靖冷冷道。
忽必烈连忙摆手:“郭叔父误会了。本王只是实话实说。”
说话时,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与郭靖。
“蒙古国大军压境,襄阳孤城难守,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叔父若归降,可保百姓平安;你若不降,城破之日,必将血流成河。”
“郭叔父,这是大汗亲笔书信。”
郭靖盯着信件沉默良久,却不伸手去接,“四王爷,我知道你的好意。”
“但郭某是宋人,守护大宋是郭某的责任。”
“若是城破,郭某便与襄阳百姓共存亡。”
说完,伸手将信笺推了回去。
忽必烈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郭叔父既然如此固执,本王就不再多言。”
郭靖神色严肃:“四王爷,如今你为使节,郭某自当以礼相待。”
“他日相见,便是仇敌。”
忽必烈闻言一愣,随即笑道,“既如此,不知本王能否造访郭府?”
“这......”郭靖心中隐约感觉不妥,却一时并未明白忽必烈用意。
见着郭靖意动,忽必烈连忙出声挤兑:“郭叔父,眼下咱们非是仇敌,难道不能一叙叔侄之情。”
面对忽必烈的打蛇上棍的人情绑架,郭靖苦笑一声,“王爷驾临寒舍,郭某自当扫榻相迎。”
两人相视一笑,只是这笑容背后,却暗藏着刀光剑影。
回到郭府,郭靖见众人齐聚一堂,便将与忽必烈的谈话告知众人。
郭靖眉头紧锁:“蓉儿,你觉得忽必烈此番前来,真的只是为了英雄大会吗?”
黄蓉沉吟道:“忽必烈此人城府极深,绝不会无缘无故前来。”
“我看他是想借英雄大会之际,探探襄阳的虚实。”
“顺便拉拢一些意志不坚定的武林人士,为蒙古所用。”
杨过也说道:“郭伯伯,郭伯母说得有道理。”
“忽必烈带来的那些随从,个个气息强悍,绝非善类。”
“加上他今日故意收买于你,只怕......”
“过儿说得对,”郭靖点了点头:“只是我答应他到府中做客,也不知是好是坏。”
黄蓉大惊,“这人好深沉的城府。”
闻讯而来的黄药师,沉吟道:“忽必烈此人,雄才大略,绝非池中之物。”
“靖儿,他要前来郭府拜访,其实是暗藏祸心。”
杨过说道:“黄岛主说得对。”
“忽必烈先在码头拉拢郭伯伯,如今收买无果,转而继续施展离间计。”
“届时,不论他在府中如何行事,外人只会认为是郭伯伯......”
“无妨,”黄药师笑着打断杨过,“杨兄弟,既然他要来,咱们就多邀请几人前来便是。”
黄蓉会意,连连点头,“爹说得不错,到时咱们把吴潜、贾似道等人一道请到府中。”
“忽必烈想要靖哥哥落人口舌必将不攻自破。”
黄药师颔首抚须,“不过龙姑娘的弟子却有些难办了!”
小龙女轻声道:“过儿,要不咱们趁夜过江......”
杨过摇头:“龙儿,不可。”
“忽必烈到来,蒙古水寨必定戒备森严,若是贸然动手,只怕难以成事。”
黄蓉附和道:“况且眼下咱们也不能确认公孙姑娘便落在公孙止手中。”
“那该怎么办?” 郭芙问道。
黄蓉笑道:“等,等江北的消息。”
“公孙止要找他女儿,应该是另有图谋,”说话时,黄药师眼中有精芒闪过。
“短时间内公孙女娃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蓉儿说得对。” 郭靖点头道,“我们只需做好万全准备,静观其变即可。”
众人纷纷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
与此同时,忽必烈入住的驿馆内。
金轮法王沉声说道:“王爷,郭靖敬酒不吃吃罚酒,何必跟他废话?”
“依老衲看,不如趁机除掉他,以绝后患。”
姆拉克也附和道:“金轮说得对,面对敌人不可心怀仁慈。”
忽必烈摆了摆手:“两位国师稍安勿躁。”
“郭靖乃天下英雄,若是咱们在襄阳动手除掉他,只会激起中原武林的反抗。”
“等到英雄大会开启,咱们再光明正大地对付他。”
“而且,本王还有更大的计划。”
“哦?” 金轮法王疑惑道,“王爷有何计划?”
忽必烈笑道:“英雄大会汇聚天下英雄,其中不乏见利忘义之徒。”
“本王要做的,就是拉拢这些人,为我蒙古所用。”
“届时,不用我们动手,自然有人对付郭靖。”
金轮法王恍然大悟:“王爷高见。”
“只是郭靖在中原武林威望极高,怕是没那么容易拉拢其他人对付他。”
忽必烈笑道:“事在人为。”
“本王已备下重礼,相信会有人动心的。”
“而且,本王还有一张王牌。”
“哦?” 姆拉克好奇道,“王爷有什么王牌?”
忽必烈神秘一笑:“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现在,咱们只需制定出对咱有利的章程,然后静待英雄大会召开即可。”
金轮法王与姆拉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期待。
他们相信,忽必烈的计划,绝不会让他们失望。
蒙古大营深处,中军帐内酒气弥漫。
公孙止将手中酒碗重重顿在案几上,青瓷碗沿磕出一道细纹。
他瞥了眼帐外沉沉暮色,语气里满是压抑的烦躁:“王爷这道命令,对老夫来说简直是釜底抽薪!”
昆贡端起酒壶为他斟满,黝黑的脸上堆着无害的笑:“先生息怒,四王爷此举或许另有深意。”
“一介老道,放了便放了,对咱们真正的计划......”
普布在一旁连连点头,吐蕃口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昆贡师兄说得是!只要计划顺利,何愁杀不掉郭靖与杨过?”
公孙止捏着酒碗的指节泛白,眼底掠过一丝阴鸷。
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利用自己女儿,终究让他心里那点残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父女之情泛起刺痒的疼。
尤其是想起绿萼幼时怯生生唤他‘爹爹’的模样,喉间便像堵了团棉絮。
“哼,妇人之仁!”他猛地灌下一大口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压下了心中那点不合时宜的柔软。
“那丫头如今拜入杨过门下,怕是早已不认我这个爹了。”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士卒的通报声。
“启禀先生,辕门外有一女子求见,说是...... 说是您的故人。”
公孙止眉头紧锁:“故人?什么女子?”
他近来树敌颇多,江湖上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此刻深夜求见,绝非好事。
士卒迟疑道:“那女子一身绿衣,说是姓公孙......”
“绿衣?姓公孙?”公孙止心头猛地一跳,手中酒碗险些脱手。
昆贡与普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快!快把她带进来!”公孙止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帐帘被掀开,夜风裹挟着寒气涌入,吹动了案上跳跃的烛火。
一道纤细的绿影立在帐门口,身形单薄,正是公孙绿萼。
她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眼眶微红,见到帐中之人,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喊出那声‘爹爹’。
公孙止霍然起身,几步冲到绿萼面前,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这几年的空白都从她脸上找回来。
烛光映照下,他鬓角的白发似乎又添了几缕,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狂喜,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愧疚。
“萼儿...... 真的是你?”他声音沙哑,伸手想要触碰女儿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
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怎么来了?爹还以为你不认为父了呢!”
说话间,公孙止伸手轻拭眼角。
不过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情,却是让公孙绿萼愣住了。
她想象中的父亲,此时应是冷漠疏离,甚至带着几分厌弃,何曾想过相见时竟是这般热切的模样?
她攥紧了袖中的短剑,那是她临行前藏好的。
若是公孙止不肯放人,她便以死相逼 ,只是此刻她却有些犹豫。
“爹......”她低声唤道,声音细若蚊蚋。
“哎!好孩子!”这一声‘爹’让公孙止心尖微颤,这声应得格外响亮,只是声音中却满是哽咽。
“你能来看爹,爹真是...... 真是太高兴了!”他拉着绿萼走到案前坐下,亲自为她倒了杯热茶。
再度开口时,语气温柔得不像话,“这几年你在外面受苦了吧?杨过那小子有没有欺负你?”
昆贡见状,识趣地起身道:“先生与令嫒久别重逢,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与普布先行告退。”
普布也连忙附和,两人躬身退出帐外,临走时还贴心地放下了帐帘。
帐内只剩下父女二人,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公孙止看着女儿清瘦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自己这女儿此刻却主动寻来,必定是另有目的。
只是舐犊情深,他心中还是怀着些许期盼。
“萼儿,你这次来,是......”他试探着问道,目光紧紧锁住绿萼的眼睛。
绿萼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微微发颤:“爹,我听说清灵子道长在这儿......”
公孙止心中一动,自家女儿果然是为了清灵子来的。
只是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奉命将清灵子放走之事。
想到此处,公孙止心中最后的温情散去,他面上却不动声色。
叹了口气:“爹也是身不由己啊!”
“如今四王爷驾临襄阳,营中之事皆需由王爷决断。”
“不过你放心,有爹在,定会保那老道周全。”
他刻意避开‘交换’二字,也不提忽必烈的命令,只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身不由己的慈父。
绿萼抬头看他,眼中带着一丝希冀:“爹,您真的愿意放了清灵子道长吗?”
公孙止笑了笑,伸手动作生疏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只要你愿留在爹身边,区区一个清灵子,放了就是。”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绿萼的心防渐渐松动。
她本就对父亲存有最后一丝期望,此刻见他言辞恳切,眼神里似乎也带着真情,不由得有些动摇。
或许,父亲并没有传闻中都那么坏!
“爹......”她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
“别说了!”公孙止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今晚你先歇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爹让人收拾好营帐,就住在我隔壁,安全得很。”
他起身唤来侍女,亲自吩咐了几句,又再三叮嘱要好好伺候“大小姐”,才转身对绿萼笑道:“你连夜赶路,肯定累了,快去休息吧。”
绿萼看着父亲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步,究竟是踏入了亲情的港湾,还是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