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气弥漫的云梦泽边缘,水汽氤氲,带着一股腐烂植物与湿泥混合的怪异腥气。这里是大胤王朝版图上一块着名的蛮荒之地,广袤的沼泽如同巨兽张开的巨口,吞噬着阳光与生机,也藏匿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危险。
林姝勒住胯下神骏的“踏雪”,这匹久经战阵的良驹似乎也对周遭的环境感到不安,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粗重的白气。她身披亮银色的鱼鳞软甲,外罩一件素色披风,被沼泽湿气打湿了边角,紧紧贴在她玲珑却不失英挺的身躯上。一张俏脸在迷蒙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凤目狭长,此刻正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前方一望无际、随风摇曳的芦苇荡。
“将军,这片沼泽比地图上标注的还要大,雾气也浓得邪门,兄弟们有些跟不上了,而且……不少人好像有点水土不服。”副将周挺策马来到林姝身边,低声禀报。他是林姝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脸上带着风霜之色,语气中透着一丝担忧。
林姝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扫过身后跟随的队伍。两千官军锐士,皆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百战余生者,甲胄精良,神情肃杀,即使在这恶劣的环境中,依然保持着基本的阵型和警惕。然而,他们大多来自北方平原,何曾见过这般泥泞湿滑、毒虫遍布的沼泽地?许多人的裤腿和战靴早已被泥水浸透,脸上也露出疲惫之色,更有少数几个脸色发青,显然是吸入了瘴气或吃了不干净的水。
除了这两千精锐,还有一千余名临时调拨来的水师士兵。他们本是在江河湖海上讨生活的,对水并不陌生,但这沼泽与江河截然不同,船只难行,脚下更是深一脚浅一脚,毫无着力点。此刻,不少水师士兵正狼狈地在泥沼中跋涉,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恐惧。
此次林姝奉命南下,是为了追查一桩涉及前朝宝藏的大案,线索最终指向了这云梦泽深处,一个名为“水蛇帮”的匪寇组织。情报显示,水蛇帮人数众多,悍勇异常,且对云梦泽的地形了如指掌,是块难啃的骨头。林姝不敢怠慢,特意挑选了麾下最精锐的两千锐士,又辅以熟悉水性的水师,本以为是万无一失,却未料到这沼泽本身,就是第一道难关。
“传令下去,”林姝的声音清冷而坚定,穿透了薄雾,“全军放慢速度,保持警惕。前队派出尖兵,仔细探查路径,遇有可疑动静,立刻示警!让医官给那些不适的士兵分发丹药,务必撑住!”
“是!”周挺沉声应道,转身去传达命令。
队伍继续艰难前行,芦苇秆摩擦着甲胄,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沼泽中显得格外清晰。雾气似乎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十丈,阳光完全被隔绝在外,四周阴森森的,仿佛随时会有怪物从水底或芦苇丛中扑出来。
突然,一阵异样的水声从不远处的芦苇丛中传来,“哗啦……哗啦……”,不似风拂水面,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游动。
“什么人?!”前队的一名尖兵厉声喝问,手中长枪平举,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处。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芦苇的呜咽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水鸟的怪叫。
那尖兵皱了皱眉,正欲上前查看,林姝的声音陡然响起:“止步!不可轻举妄动!”
她心中警兆突生。这沼泽太过安静,安静得不正常。水蛇帮既然盘踞于此,不可能对他们这支大张旗鼓进入的队伍毫无察觉。这平静的表象下,定然隐藏着杀机!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无数支涂抹着墨绿色毒液的短箭、吹针,如同暴雨般从四面八方的芦苇丛中射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扑官军队伍!
“敌袭!!”周挺怒吼一声,挥刀格挡。
“结阵!!”林姝的声音冷静而有力,如同定海神针。
她带来的两千官军锐士,果然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尽管对沼泽地形有些不适应,但在林姝的指挥下,几乎是在遭遇袭击的瞬间,便迅速做出了反应。士兵们互相依靠,背靠背结成了一个个紧密的小圆阵。盾牌手迅速蹲下,竖起厚重的盾牌,组成一道临时的钢铁防线;长枪兵则从盾牌的缝隙中探出枪尖,形成一片致命的荆棘丛;刀斧手则在阵内待命,随时准备劈砍突破防线的敌人。刀枪并举,有效地抵挡了水蛇帮的第一波远程攻击。
“噗噗噗!”箭矢和吹针打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少数几支漏网之鱼也被反应迅速的士兵用兵器格开。
而那些水师士兵,虽然初期有些慌乱,不少人惊呼着四散躲避,被箭矢射中者也不在少数,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在看到官军主力如此镇定,并且听到林姝那沉稳的指挥声后,他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那位年轻貌美的女将军,此刻正手持一杆银色长枪,屹立在最前沿,从容不迫地格挡着射向她的冷箭时,一股莫名的勇气从心底涌起。
“妈的!拼了!”一名水师伍长怒吼一声,拔出腰间的弯刀,“将军都不怕,咱们怕个鸟!结阵,跟他们干!”
“对!跟他们干了!”
“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水师士兵们纷纷效仿官军,虽然阵型不如官军那般严整,但也开始三五成群地聚集起来,拔出兵刃,加入了战斗。
这是一场混乱而残酷的遭遇战。迷雾遮挡了视线,能见度极低,敌我难辨。泥泞湿滑的沼泽地严重限制了行动,士兵们稍有不慎便会滑倒,一旦倒地,几乎很难再站起来,等待他们的便是敌人的屠戮。双方士兵往往要靠近到几乎能看清对方脸上的毛孔,才能进行有效的攻击。
水蛇帮帮众显然对这片沼泽了如指掌。他们如同泥鳅般在泥沼中滑行穿梭,利用芦苇和雾气作为掩护,不断变换位置,从各个角度发动攻击。他们的身形灵活得惊人,仿佛天生就能在沼泽中行走如飞。而且,他们悍不畏死,一个个面目狰狞,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即使受伤,只要还有一口气,便会扑上来撕咬。
“杀!!”
一群手持短刀、身涂油彩、只穿着简陋皮甲甚至赤裸上身的水蛇帮帮众,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嘶吼着从芦苇丛中扑出,手中的短刀闪烁着幽冷的光芒,直刺小圆阵的缝隙。
“挡我者死!”一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蛇形刺青的水蛇帮头目怒吼着,手中两把分水峨嵋刺舞得水泼不进,竟然硬生生从一个小圆阵的盾牌缝隙中钻了进来,一刀劈向一名官军士兵的脖颈。
那士兵反应极快,猛地矮身,同时手中长枪向上一挑。
“铛!”火星四溅。士兵避开了要害,但肩膀还是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处迅速泛起黑紫色,显然是中了毒。
“找死!”周挺见状,怒火中烧,双腿一夹马腹,踏雪虽然在沼泽中行动不便,但爆发力仍在,猛地向前一蹿。周挺手中大刀带着万钧之力,朝着那头目当头劈下。
那头目也是个狠角色,不闪不避,双刺交叉,硬接了周挺这一刀。
“嘭!”
巨力相撞,头目闷哼一声,被震得连连后退,脚下在泥沼中滑出两道长长的痕迹。周挺也被震得手臂发麻,心中暗惊这水蛇帮头目的力气不小。
“哈哈哈!官军的崽子们,这云梦泽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那头目狂笑着,再次扑上。
沼泽中,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怒喝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曲绝望而血腥的战歌。水蛇帮帮众熟悉地形,悍不畏死,他们利用对沼泽的熟悉,不断骚扰、突袭,给予官军们极大的有效杀伤!
一个官军小圆阵被数名水蛇帮高手从侧面突破,阵中的士兵瞬间陷入重围,惨叫声接连响起,很快便被沼泽吞噬。
林姝眉头紧锁,俏脸冰寒。她能感觉到,水蛇帮的人数远超预期,而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更麻烦的是,这片沼泽地形对官军极为不利,极大地限制了官军的机动性和阵型优势。如果不能打破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用不了多久,她带来的这点精锐就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周挺!”林姝厉声喝道。
“末将在!”周挺一边与那头目激战,一边回应。
“你率左翼五百锐士,稳住阵脚,掩护水师!”林姝快速下令,“我率中军一千锐士,正面突破!找出他们的主力,打乱他们的部署!”
“将军,不可!敌人势大,正面突破太危险!”周挺急道。
“别无选择!”林姝眼神锐利如刀,“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他们利用地形,我们就毁了他们的地利!传我命令,所有携带火箭的士兵听令,目标,前方芦苇丛,纵火!”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尽管在潮湿的沼泽地带纵火难度极大,但官军携带的火箭箭头都包裹了易燃的油脂,并且事先做了防水处理。
“放!”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支燃烧的火箭带着橘红色的火焰,划破迷雾,射向官军正面那片最为茂密的芦苇丛。
“轰!”
干燥的芦苇叶遇到火焰,迅速燃烧起来。虽然水汽很重,但在风力的助燃下,火势还是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不仅驱散了一部分迷雾,也迫使隐藏在芦苇丛中的水蛇帮帮众不得不现身躲避。
“哈哈哈!烧!烧死这些狗娘养的!”水师士兵们见状,士气大振,纷纷欢呼起来。
林姝眼中寒光一闪,抓住这个机会,厉声喝道:“中军,随我,杀!!”
“杀!!杀!!杀!!”
一千名官军锐士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跟随着林姝,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朝着火势蔓延开来、敌人被迫暴露的区域,悍然发起了冲锋!
林姝一马当先,手中银枪舞动如龙,枪尖寒芒闪烁,所过之处,挡者披靡。一名试图阻拦的水蛇帮帮众刚一靠近,便被她一枪洞穿了咽喉,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她身前的泥水。
“抓住那个女将军!帮主有令,活捉她者,赏银千两,封堂主!”一名水蛇帮小头目看到林姝,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嘶吼着带领一群帮众围了上来。
林姝冷哼一声,不闪不避。踏雪虽然在泥沼中奔跑艰难,但每一次踩踏都精准而有力,避开了深水区和暗流。她的枪法灵动迅捷,时而如灵蛇吐信,刁钻狠辣;时而如惊涛拍岸,势大力沉。银枪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枪影重重,将围上来的数名水蛇帮帮众尽数笼罩。
“啊!”惨叫声接连响起。不过片刻功夫,围攻她的数名帮众便尽数倒在血泊之中,无一生还。那名小头目更是被一枪挑飞,摔出数丈远,生死不知。
官军锐士们在林姝的带领下,如同猛虎下山,士气如虹。水蛇帮虽然悍勇,但在官军精锐的正面冲击下,也有些抵挡不住。尤其是林姝那杆银枪,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收割着生命,给水蛇帮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震慑。
然而,水蛇帮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他们仿佛无穷无尽,一波又一波地从沼泽深处涌出,填补着同伴留下的空缺。而且,他们对沼泽的利用已经到了极致。有人潜伏在水下,突然发难,用特制的鱼叉偷袭官军的马腿;有人则在泥沼中挖掘陷阱,上面覆盖着水草和枯枝,稍不留意便会陷落;更有甚者,驱赶着沼泽中的毒蛇、鳄鱼等猛兽,冲击官军的阵型。
一名官军士兵不小心踏入一个陷阱,瞬间便被泥潭吞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另一名士兵则被一条碗口粗细的黑色水蛇缠住了小腿,那士兵惊恐地惨叫,拼命挣扎,但水蛇的力气极大,蛇牙深深刺入他的皮肉,毒液迅速蔓延,很快他便脸色发黑,瘫倒在地,失去了声息。
“将军!左翼压力太大!水蛇帮有高手!”周挺的怒吼声传来,带着一丝吃力。
林姝心中一沉,抽空向左侧望去。只见周挺正被三名气息强大的水蛇帮头目围攻,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而左翼的五百锐士虽然奋力抵抗,但也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分割包围,伤亡不断增加。水师士兵更是损失惨重,若非有锐士掩护,恐怕早已崩溃。
她知道,自己低估了水蛇帮的实力和韧性。这个盘踞在云梦泽多年的匪寇组织,绝非寻常草寇可比。他们不仅人多势众,悍不畏死,更有着严密的组织和强大的核心战力。
“中军,顶住!”林姝咬牙,继续向前冲杀。她知道,此刻一旦后退,便是全线崩溃的下场。唯有向前,杀出一条血路!
银枪再次洞穿一名敌人的胸膛,林姝猛地一旋枪杆,将尸体挑飞,撞翻了后面两名帮众。她的呼吸已经有些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混杂着溅上的泥水和血污,让她那张本就英气的俏脸更添了几分狰狞。
突然,一股强烈的危险感从侧面袭来!
林姝猛地侧身,几乎是贴着地面滑行过去。
“嗤啦!”
一道乌黑的锁链带着破风之声,擦着她的肋下滑过,将她身后一名官军士兵的脑袋整个砸得稀巴烂!红的白的脑浆溅了一地,惨不忍睹。
林姝稳住身形,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材瘦小、如同猴子般的老者,正手持两条乌黑的锁链,站在不远处的一块高出水面的土坡上,阴恻恻地看着她。那老者的眼睛是诡异的绿色,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
“小女娃,身手不错嘛。可惜,今天你要死在这里了。”老者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你是谁?”林姝握紧银枪,警惕地盯着老者。她能感觉到,这个老者的气息比之前遇到的任何水蛇帮头目都要强大,绝对是个硬茬。
“老夫‘锁命无常’钱通。”老者桀桀怪笑,“奉帮主之命,特来取你狗命!”
话音未落,钱通手腕一抖,两条乌黑的锁链如同两条活过来的毒蛇,再次带着凌厉的风声,一左一右,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般,缠向林姝的脖颈和腰身!
林姝眼神一凝,不敢怠慢。这钱通的锁链功夫极为诡异,防不胜防。她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运转到极致,手中银枪化作一团银光,护住周身。
“叮叮当当!”
银枪与锁链不断碰撞,发出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林姝凭借着精妙的枪法和迅捷的身法,勉强抵挡住了钱通的攻势,但却被牢牢牵制住,无法再向前推进。
失去了林姝的引领,中军的冲击力顿时减弱了不少。水蛇帮帮众趁机反扑,双方再次陷入胶着状态。
时间一点点过去,战斗进入了白热化。官军伤亡越来越大,两千锐士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千五百人,水师更是折损过半。而水蛇帮的人数似乎无穷无尽,依旧悍勇如初。
林姝心中焦急万分,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们这支队伍真的要全军覆没在这里了。必须想办法突围,或者找到对方的弱点!
她一边与钱通周旋,一边快速观察四周。火势已经渐渐被沼泽的湿气压制,开始减弱。燃烧的芦苇丛冒着滚滚浓烟, visibility依旧不佳。敌人的主力似乎集中在正面和左翼,右翼的压力相对较小……
等等!右翼?
林姝心中一动。水蛇帮如此强势,为何右翼的攻击反而显得有些薄弱?是故作诱敌,还是……
来不及细想,钱通的攻击再次变得凌厉起来。两条锁链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封锁了林姝所有的退路。
“小女娃,受死吧!”钱通狞笑着,锁链猛地交叉,如同一张黑色的大网,罩向林姝。
林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一夹马腹,踏雪会意,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嘶鸣,猛地人立而起,用身体护住了林姝。
“噗嗤!”
两条锁链狠狠抽在踏雪的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鲜血喷涌而出。踏雪吃痛,却依旧死死护住主人。
“踏雪!”林姝目眦欲裂。
趁着钱通这一击被踏雪挡住的瞬间,林姝眼中寒光爆射,将全身真气凝聚于银枪之上。
“破阵枪——龙抬头!”
一声清叱,银枪枪尖仿佛真的化作了一条银色的蛟龙,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破层层锁链的封锁,直刺钱通的面门!
钱通脸色剧变,他没想到林姝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爆发出如此凌厉的一击。他急忙回锁链格挡。
“铛!!!”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