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迪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开滦县的省道上，车窗外的麦田像铺了层绿绒毯，风一吹就漾起细碎的波浪。
董远方靠在后座，指尖轻轻点着膝盖。
开滦县农业占比超三成，农民收入却拖了全市后腿，是单纯的种植结构问题，还是基层服务没跟上？
正琢磨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 “宣传部方仁华” 三个字 。
这几天趁着看资料的间隙，他已把市委市政府主要干部的联系方式都存进了手机，连备注都标清了职务。
指尖划开接听键，他特意放柔语气，带着几分礼貌问道：
“您好，方部长，有何指示？”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方仁华爽朗的笑声，带着女性特有的清脆：
“董市长这话可折煞我了！我一个宣传口的小部长，哪敢指示您这个大市长啊？”
董远方听出她语气里的玩笑意味，也跟着笑了笑，顺势解释：
“方部长这是妄自菲薄了。您比我早来唐海这么久，熟悉情况，论资历就是我的前辈，‘指示’二字您受得起。”
他知道方仁华是常委里唯一的女同志，又出身媒体，说话做事带着股通透劲儿，没必要端着市长的架子。
方仁华显然没料到他这么随和，收起了玩笑语气，言归正传：
“跟您说正事 —— 听说您今天要去开滦县调研？这是要搞‘微服私访’呀？我给您打电话，是想请示下，需要我们宣传部门协调电视台、报社的记者跟着吗？也好把您调研的情况宣传宣传。”
“宣传？”
董远方心里微微一怔，下意识抬眼看向前排。
关云正专注地开车，褚旭东则低头看着手里的开滦县资料，两人都没露出异样。
早上褚旭东打电话通知开滦县时，特意叮嘱了 “别搞太多接待”，按说消息不会传得这么快，唯一的可能，是开滦县那边接到通知后，没敢擅自做主，又往上汇报给了市委。
他握着手机，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
“方部长，我就是去县区看看实际情况，人还没到开滦县，您这儿就收到信了，这哪算微服私访啊？”
电话那头的方仁华轻笑一声，语气里多了几分解释的意味：
“董市长您别多想，主要是下面县里接到通知太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又怕怠慢了您，就悄悄跟我们宣传口问了句 。毕竟您是新来的市长，第一次下基层，他们心里没底。”
董远方心里门儿清，这不过是场面话。
他指尖摩挲着手机边缘，认真回应：
“多谢方部长想着。不过这次真不用麻烦宣传部门了，我就是随便走走，跟老乡聊聊天，看看麦田的情况，没必要兴师动众的。等以后有了实打实的工作成效，再麻烦你们宣传也不迟。”
“那行，听您的！”
方仁华答应得干脆，没再多劝。
挂电话前，她又笑着补了句：
“您在下面有需要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电话挂断后，董远方把手机放回口袋，目光重新落向窗外，心里却多了层考量 。
方仁华刚才的询问，看似是礼节性的配合，实则另有隐情。
他来唐海前，就隐约听过风声，唐海市的主流媒体资源，向来以宣传市委班子、尤其是程康明为主；其他领导除非有特别重要的活动，很少单独上新闻。
方仁华显然知道这个潜规则，所以只是象征性地问了句，并没真的准备安排记者 。
她要是真想配合，早就直接安排媒体记者在开滦县等着了，直接汇报安排情况，哪会只打个电话请示是否需要？
褚旭东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从副驾侧过头，轻声问：
“董市长，是有什么事吗？”
董远方摇摇头，笑了笑：
“没事，方部长问要不要宣传，我给推了。咱们安安静静去看情况就好。”
他没把心里的猜测说出来。
有些潜规则，不用点破，往后慢慢总会看清。
车窗外的麦田还在延伸，董远方收回目光，拿起开滦县的资料册，指尖停在 “东河乡合作社” 那一页，心里的念头更清晰了。
先不管宣传的事，把基层的真实情况摸透，才是眼下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