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迪车驶离东河乡合作社,董远方把开滦县的资料册摊在膝盖上,指尖重重戳在 “灌溉水渠” 那栏文字上,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沉郁:
“去年县政府工作报告写得明明白白,筹集 1400 万,修了 60 公里灌溉水渠,还说 2.4 万亩盐碱地改成了良田?”
褚旭东坐在副驾,手里攥着刚从办公室问来的项目地址,闻言只能苦笑:
“董市长,我再跟大召镇那边确认下……”
他拨通电话反复追问,挂了后才转向后座,声音发涩:“没人接听电话,我们直接去前面那片区域。”
车子再往前开,路边的麦田渐渐稀疏,最后完全被连片的荒地取代。
枯黄的杂草疯长到半人高,风一吹就簌簌作响,几棵歪歪扭扭的杨树挂着干枯的枝叶,像秃鹫似的立在荒地里,显得格外荒凉。
董远方推开车窗,冷风吹得他眉头更紧:
“水渠呢?良田呢?这哪是改良,分明是抛荒!”
关云早已拎着相机下了车,镜头对着荒地、枯树拍个不停,尤其是那些本该有水渠的地方,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土沟,连水泥痕迹都没有。
褚旭东跟着走了几步,脚下的土块一踩就碎,盐碱地特有的泛白痕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他这才明白,所谓的 “盐碱地改良”,恐怕只是在报告里改了几个字。
“唐海靠钢铁、港口撑着经济,上面的拨款年年不少,可开滦县这种农业县,自身没造血能力,专项资金被挪用……”
褚旭东话没说完就停了 , 这话既是开脱,也是事实,可眼前的荒田,还有县委书记、县长连面都不露的傲慢,显然不是 “前任问题” 就能搪塞的。
董远方没接话,只是盯着那片荒地看了半晌,转身坐回车上,声音冷得像风:
“走,去化州。”
此时已过正午,三人都错过了饭点。董远方揉了揉肚子,对关云说:
“前面路口有超市,买几袋面包,车上有水,先垫垫 。 晚上到了化州,我请你们吃海鲜。”
关云应声而去,回来时手里拎着牛奶和全麦面包,分给两人时还特意多递了个卤蛋:
“董市长,垫肚子也得吃点有营养的。”
从开滦县到化州市,一百多公里的路全是省道、市道,大货车多,红绿灯也密,足足跑了三个小时。
车子驶进化州市区时,天色已近黄昏,海边的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进车窗,路边的路灯渐渐亮起,映着街边 “海鲜大排档” 的招牌格外热闹。
三人找了家靠海的酒店放下行李,董远方便领着他们往海边的海鲜市场走。
选了家本地人常去的馆子,他直接让老板把新鲜的面包蟹、烤扇贝、小青龙都上了一份,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看着热气腾腾的海鲜,董远方拿起一只肥硕的面包蟹,亲手掰成两半递给关云和褚旭东:
“小关上午拍了一路,褚主任打了一路电话,都饿坏了吧?咱都是自己人,别客气,使劲吃。”
关云早就馋坏了,接过蟹就啃了起来,褚旭东也拿起扇贝,吃了起来。
可两人吃了一会儿,却发现董远方没动几筷子,只是拿着啤酒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凝重。
褚旭东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敬过去:
“董市长,您也别太挂心。开滦县这地方,山高皇帝远,以前市里领导都盯着钢铁、港口那些容易出成绩的领域,农业县底子薄,不容易出彩,就容易被糊弄。专项资金挪用的事,未必是现任的问题。”
关云也放下手里的小青龙,跟着点头:
“董市长,现在您来了就不一样了!以后谁还敢糊弄事?”
董远方接过酒杯,跟褚旭东碰了一下,仰头喝了大半杯啤酒,苦笑道:
“我不是气他们糊弄,是气这钱 。1400 万修水渠,500 万建大棚,这些钱要是真用在实处,开滦县的老百姓能多收多少粮食?”
他看向窗外黑漆漆的海面,海浪拍打着礁石,声音像在心里翻涌:
“明天去化州的企业看看。”
说罢,他拿起筷子,夹了块蟹肉放进嘴里,可心里的沉重,却没被海鲜的鲜香冲淡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