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大夫对牧行舟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他仔细来了一遍望、闻、问,最后又重新来一遍切。
四诊法用完,老大夫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噤若寒蝉道:“郎、郎君毒药中于脏腑,乃中毒之象。
且、且还有子嗣艰难之症。”
“只是子嗣艰难之症,不是无嗣之症?”牧行舟比老大夫想象中更冷静。
这让老大夫松了口气,“的确是子嗣艰难之症,并非绝嗣之症。”
就是那可能性,近乎不可能罢了。
但这话他不敢说。
牧行舟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苏颜,发现她脸上的冷淡没有消退,脸上的轻松立刻少了一半,“还请先生去为我夫人诊脉。”
老大夫给苏颜把脉后,脸色一下轻松了,“恭喜夫人,夫人这是喜脉。”
“先生可能诊出胎儿月份?”荀昭芙着急的问。
老大夫笑道:“夫人这身孕三月有余,想来是成婚那几日就怀上的。”
苏家女携十里武装嫁入牧家,在她入门后,牧家七郎整日与她形影不离,如那胶与漆黏在一起似的。
这事早已传遍整个晋州,就连贺州也传遍了,老大夫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他自然而然的认为这孩子是在婚后那几日怀上的。
不想,牧家的老夫人却问:“敢问老丈,三月有余的余,是十多日,还是二十多日,亦或是将满四月?”
这问题着实问懵了老大夫,“这…具体是十多日还是二十多日,只有少数几位名医才能诊出来,小人诊不出来。”
他诊不出来,他儿子孙子更诊不出来,城中其他大夫大多都诊不出来。
只有一个白胡子老大夫说是十多日。
这证明了苏颜怀孕时间正是婚后那几日,证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牧行舟的。
但下一刻,牧家人又不确定了。
因为那白胡子老大夫,他诊出牧行舟是小时候中的绝嗣药,“嘶…这脉象…
牧将军早在八岁时就中了绝嗣药,后在十三岁又中了一次,以及在二十岁又中了一次。
按理说,牧将军的身子被绝嗣药摧残三次,此生注定无子才对,可不知为何,竟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真是奇哉怪哉!”
“你说什么?”苏颜与牧家人都猛地站起来。
牧行舟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有些头晕目眩。
他自小就中了绝嗣药?
“先生肯定牧行舟子嗣艰难?”苏颜捂着胸口,嘴唇颤抖,脸色惨白。
她一开口,众人又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时间都不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牧行舟的。
苏颜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等那老大夫点头回答“小人肯定”之后,整个人瞬间瘫软往后倒去。
“阿颜!”牧行舟心惊不已,猛地站起身,两个箭步冲到苏颜身边。
他速度再快也接不住倒下的苏颜,是苏颜的两个丫鬟及时扶住苏颜,才没让她摔到地上,“女郎君,小心。”
这两个丫鬟是苏颜让苏野从苏家在晋州产业里找来的,是贺州人,也是她苏家的人。
苏颜靠在她们身上,脸色白的吓人,眼泪喷涌而出。
“阿颜……”牧行舟想从丫鬟手中接过她。
却被苏颜防备地打掉伸来的手,“别过来,别碰我!”
“阿颜?”牧行舟怔住,手僵在半空中。
苏颜看着他,眼泪簌簌往下掉,“你自小就中过绝嗣药,此生子嗣艰难,为何我会怀孕?
那七日,在我不省人事时,你有没有让牧家其他人碰过我?”
这种私密的事,理应把大夫们都请出去再说,但此刻苏颜好像已经失去冷静,并未想到这一点一样。
她的话,让牧行舟脸色一片空白,也让牧家所有人与在场的大夫们倒吸一口凉气。
她竟然怀疑牧家另找人让她怀孕,把孩子算在牧行舟名下?
“荒唐至极,我牧家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肮脏之事!”牧行舟祖父气得老脸涨红。
他的话惊醒牧行舟,牧行舟一脸受伤地看着苏颜,“阿颜,在你眼里我是这样龌龊的人吗?”
“那你如何解释,你子嗣艰难,却能让我在婚后不过短短七日就怀上身孕?
新婚夜,我是不是完璧之身你很清楚。
你家丫鬟夜里收拾被褥时也看到了落红,足以证明我的清白。”
说完,苏颜自嘲一笑,“是我忘了,若真是你、是你牧家算计我,你与你家的丫鬟又怎会替我作证?”
“我没有算计你,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我知道你嫁给我时还是完璧之身。
我不知为何你会早早怀孕,但我此前不知自己子嗣艰难,我又怎么可能找牧家其他人来冒充我与你同房?”牧行舟着急地解释。
可苏颜却不太相信,“你八岁便中了绝嗣药,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
她的话惊醒牧行舟与牧家所有人。
牧行舟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战场、军营,或是外出拜访他人、外出游历,身边的大夫都出自詹家!
牧文宏急声唤来护卫,“来人,去将詹家所有人抓起来!”
众人都在怀疑是詹家在搞鬼,苏颜也不例外。
牧行舟看她沉思,僵在半空中的手往前,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怀里,“阿颜,你脸色好难看,再叫大夫看看可好?”
“……好。”苏颜看他从头到尾都那么关心她,身上的防备少了许多。
牧行舟扶着她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叫那位医术精湛的老大夫给苏颜再看一次。
那老大夫知道牧家的阴私事,满脑子都是:我命危矣。
此刻听到牧行舟的话,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蒲团上跪坐下来,抖着手给苏颜诊脉,“七少夫人怒急攻心,徊肠伤气,以致气血不和,脏腑絮乱,引发小产之象。”
“还请先生即刻为我夫人稳住胎象。”牧行舟心急如焚。
苏颜也被吓得浑身一颤,眼泪再次涌出,“先生,请您救救这个孩子。”
生子丹哪那么容易小产,不过是她让系统做出来的假象而已。
荀昭芙担心苏颜肚子里的孩子真是牧行舟的,怕这孩子是牧行舟此生唯一的骨血,也连忙开口恳求老大夫为苏颜保胎。
牧家许多长辈也纷纷开口。
老大夫松了口气,只要还需要他为这位七少夫人保胎,那他应该不会被杀人灭口了。
“各位大人、贵人放心,医者仁心,小人一定会用毕生所学,保住七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这年代因为医疗条件不行,大多贵族女子又因为很少运动身体不行,生一个都容易难产而死。
加上双胎容易出现畸形儿,所以上到皇家、中到士族、下到百姓,都把双胎视为不祥。
因为这个原因,苏颜没有服用双子丹或龙凤丹。
这时,老大夫又说:“七少夫人放宽心,您这孩子应当是牧七郎的没错。
虽然牧七郎子嗣艰难,但您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易孕之体。
且小人跟清玄观的天机道长学过面相,您的面相贵不可言,福泽深厚。
想来,是您的福气与易孕之体让您早早怀上牧七郎的孩子。”
不是牧家骗婚骗孕!
所以,千万不要把我们灭口了!
牧行舟心中一喜,连忙追问:“先生所言当真?”
“小人道行浅薄,只看得出这些。
若将军想确认真假,不如去请天机道长来为七少夫人看诊,也为将军与夫人看看面相。
以天机道长的道行,定能看出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否是将军的血脉。”老大夫情真意切地建议。
天机道长名望极高,牧家请他来看,就算看出什么不好的事,也绝不会杀天机道长。
天机道长向来仁善,定不会看着他们被牧家灭口,如此,他们就都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