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温度随着炕被点燃,慢慢回到了5度。
梅一诺回到房间,指尖触到两个孩子的小手时,总算松了口气——商曜研发的新型保暖材料果然不凡,面料像层会呼吸的暖皮裹在身上,即便周遭冷得像冰窖,小家伙们的掌心依旧泛着健康的温热。
“妈妈……”念棠困的不像样。
梅一诺只套了件羽绒服,就和徐阿姨快速在炕上铺了今天白天晒得暖烘烘的棉被,被角还带着阳光的余温,却在接触空气的瞬间泛起白汽。
俩宝连同几个热水袋被一起塞进被子。
厚厚的棉被挡住了满室寒凉。
窗外的脆响变本加厉,不再是零星的“噼啪”,而是成片成片的爆裂声,像是有无数玻璃在同时碎裂。
梅一诺瞥了眼窗户,加厚的双层玻璃上凝着厚厚的冰花,从里往外看,只剩一片模糊的白,仿佛整座院子都被裹进了巨型冰棺。
也不用看,什么景象完全可以预料。
持续数月的高温把大地烤成焦土,此刻却被骤然冰封,这种速冻模式比最凛冽的诅咒还要残忍,足以摧毁太多东西。
刚经历过洪涝干旱的农田会被冻成坚硬的冰块,尚未收割的作物会在一夜之间冻成冰碴,裸露在外的水管会冻裂,城市的供暖系统根本来不及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严寒,这一夜,有多少人能在冰窖般的屋子里撑到天亮?
徐阿姨把念棠搂得更紧了些,小丫头在梦里咂了咂嘴,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天猷靠着梅一诺的胳膊,小大人似的抿着唇,看着妈妈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
她在争分夺秒地给亲近的人报平安,指尖微僵,好几次按错了字母。
突然,房间的灯“啪”地灭了,黑暗像潮水般瞬间涌来,连炕洞火光投在墙上的影子都被吞噬。
梅一诺只顿了半秒,就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光柱刺破黑暗的刹那,空气中似乎都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冰晶,在光线下折射出森冷的光。
手机屏幕右上角的电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从 80%骤降到 55%,最后几条信息卡在发送界面,圈圈转得越来越慢,最终变成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断电断网来的太快了!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花果的基建还远没有达到后世那样辉煌的程度,清州这样落后的城镇,基础建设就更加脆弱,村里电路连一晚上都没扛住,也算正常。
梅一诺将手机丢开,把天猷搂进怀里,“睡吧,会没事的。”
天猷紧紧贴着她,说实话,他有些热,可妈妈的身体比往常要凉很多,他想温暖她。
徐阿姨在暗夜里,没忍住小声啜泣,若是没有跟着回清州,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现在的状况,即便没在睡梦中冻死,突然断电,仅仅靠几床棉被也很难扛住这样的超低温。
“别怕,会过去的。”
梅一诺安慰人的词汇实在贫乏,只好说事实。
按天一的解释,极寒和极热是两种不同的比试环境造就的,先拼灵力,后拼炼丹。
地星与天一所在的界面来说,就是被殃及的池鱼,无足轻重。
弱小即是原罪,梅一诺完全没有理由迁怒天一。
就好像人类往蚂蚁巢穴灌注水泥,蚂蚁的死活谁在意?
现在,她这只蚂蚁得了天一的助益,才得以提前有了防备,她心怀感激。
天猷和徐阿姨相继睡去,梅一诺给几人掖好被子,下炕往客厅走了走,房间内温度维持在了7度左右,客厅温度就低了,只有1度。
身体必须尽快适应这样的温度。
没什么用电需求,梅一诺没去开备用的发电机,她拿着手电,开始楼上楼下的检查。
有备,隐患自然少了很多。
梅一诺楼上楼下检查一圈,除了感觉双脚冻得快要失去知觉,倒也没发现什么大问题。
可屋外的世界,此刻已然成了半个地狱。
持续的高温加上民众的抗议,以及气象局雪花般的数据,终究阻碍了政令的推行,大家长只能无奈解除部分禁令,同时反复强调警示,让众人做好防护、避免外出。
可总有人觉得自己受阎王庇佑,偏要试一试自己的命硬程度。
镇上的网吧里,通宵打游戏的年轻人还在对着屏幕嘶吼,突然电脑屏幕一闪,彻底陷入黑暗。
没有游戏提供热血,有人终于察觉出不对,掀了椅子起身下一楼去叫网管,有人打着冷颤想出门看看情况,手刚碰到门把就被粘住,使劲一拽,连带着一层皮扯了下来,疼得他嗷嗷直叫。
没过多久,屋里的温度越来越低,没人再敢出门,大家挤作一团,把窗帘都扯下来裹在身上。
有人开始不停咳嗽,有人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到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一个个歪倒在椅子上,像被冻僵的木偶。
国道旁的修车铺,老王头正蹲在地上给一辆卡车换轮胎,扳手刚碰到螺丝就被冻住了。他不停往手上哈气,想把扳手取下来,可手指早就冻得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螺丝上的冰碴越来越厚。
卡车司机在驾驶室里喊他,声音隔着厚厚的冰玻璃传出来,模糊不清。
老王头刚站起身,就见司机使劲推门想下来,可车门冻得太死,他猛一踹,车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司机半个身子刚探出来,就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冻得瞬间缩了回去,之后便没了动静。
更远处的山路上,几个背着背包的年轻人正往山里走。他们是附近大学的驴友,本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完全没把降温预警放在心上。
此刻,他们的登山鞋冻得像铁块,背包上的冰碴足有几寸厚。走在前面的女生突然脚下一滑,摔进了路边的沟里,同行的人赶忙伸手去拉,可手刚碰到一起就被冻在了一块儿。
几人挣扎着,最终都被困在沟里,身体渐渐变得僵硬。
有人在作死,也有人在逆风前行。
暗夜里,一队队穿着厚重防寒服、像笨熊一样的身影在居民楼里穿梭。
敲门声混着喇叭声在四周响起:“快醒醒,起床做好保暖工作!”
有些屋里传来了回应声,有些永远陷入了沉睡。
天快亮时,梅一诺给灶里添了柴火,将自己包裹严实,打开了大门。
刺骨的寒气瞬间涌入,像无数细密的冰针扎进鼻腔,顺着喉咙钻进肺腑,又冷又疼。
她赶紧反手带上门,站在院子里呵出一团白汽。
往日鸡犬相闻的村庄,此刻死寂得能听见冰碴碎裂的声响。
踩着冻得梆硬的土路往梅庆年家走,只走出二十来米,就隐约看见几米外的路边倒着一团黑影,像是被谁遗弃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