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樱菀被吓了一跳：“我就说说而已，娇娇你看看你男人。”
“说说也不成！拿了东西赶紧走，这么点田庄铺面我周江王府还是送得起的，你少打我媳妇的主意。”
盛娇：……
曹樱菀也不推辞，抱起匣子，一路骂骂咧咧地走了。
“你呀。”盛娇哭笑不得，“樱菀与我是闺阁时的好友，她不过是玩笑两句，你怎么就当真了？”
“玩笑么，我瞧着不像，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肯定想自己不成婚，你先前也没成家，那你们俩就能一直伴在一处。”
江舟轻哼，“有这种念头就要立马掐死。”
盛娇：……
还真是被他说中了。
她掩口轻笑：“好好好，掐死掐死。”
“你敷衍我。”
“哪有。”她眨眨眼睛，“你入宫一整日了，来跟我说说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吧。”
明知道这女人在转移话题，他却无可奈何。
二人对坐在榻上，隔着桃木制成的小几，边吃茶边说话。
如预料的一样，魏琮章在朝堂上说起盛文祥一案可能有冤屈之后，朝野上下一片震动。
皇帝下令彻查。
这更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惶惶不安。
他们不明白，这案子是皇帝亲办的，为何如今有人喊冤要翻案，陛下竟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有朝臣以此劝诫陛下，说是唯恐翻案会伤及皇族颜面，尤其会令皇帝名誉扫地。
可皇帝一言不发，沉默片刻道：“若视而不见，待朕百年之后，后人会如何书写这段历史，尔等是要让朕遗臭万年么？”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谁能当得起？
紫云殿内当即刷刷跪了一地朝臣，一个个高呼不敢。
江舟说到这儿，一阵冷笑：“他们哪里是不敢，分明是试探。”
“也正常。”盛娇道，“朝臣们想要一个稳，是以不愿去多做改变，但咱们这位陛下不是，他是想换一个更清明开阔的朝局。”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总也寻不到机会，既然今日提起了，我便直言不讳。”
“你问。”
“皇帝当年下令斩了你父亲，以及盛家满门，你那么恨景王，恨冯钊，恨背后煽动安排一切的太子皇后，你……当真不恨陛下么？”江舟终于将困在心中多时的疑惑问出口。
眼前的女子肤白如玉，眉眼清澈明澄。
她闻言，将视线转向窗外。
那里天色交织，一片明丽的霞与晦暗的云难舍难分，渐渐沉了下去。
“恨过。”
良久，她平静地回答。
“曾经也想过一了百了，哪怕玉石俱焚，杀了也好。”
“可后来我冷静了，我明白我要是真的这样做了，那就是大安的罪人，会让父亲失望，到时候九泉之下，我又怎有颜面去见他？”
“陛下对不起我盛家，可没有对不起天下百姓。”
“他是我父亲至死都愿意追随效忠的君主。”
盛娇说着，深吸一口气，眼底已然渐渐有了泪光，“世上难得双全法，大约就是这样吧……”
江舟心疼了。
他明白做出这个决定，对盛娇而言一定很难很痛苦。
要放下仇恨，一心踏上父亲曾经留下的路，换成旁人定然做不到像她这样完善周到。
可她偏偏做到了。
他拿起茶壶，泻了一杯递给她：“我以茶代酒，敬夫人一杯，夫人大义，我自愧不如。”
政务繁忙，紫云殿内的灯火一直上到半夜才堪堪熄灭。
忙碌了一整日的皇帝却久久无眠。
祝公公在一旁献计：“陛下，不如去哪位娘娘那里？许是紫云殿内奏折太多了，烦得陛下无法安眠。”
这话却把皇帝逗笑了。
“这是什么话，奏折还能有这样的能耐？”他支起身子问，“今夜月色如何？”
“回陛下，清辉皎皎，流光如银呐。”
“好，起来踩月而乐，也是一桩美事。”
横竖睡不着，不如给自己找点乐子。
这一逛，便逛到了安妃的荣华宫外。
夜深人静，声音会显得格外静谧美好。
宫墙内隐隐约约传来女子说笑唱曲的声音，依稀能辨别出是安妃与良妃。
皇帝起了好奇心，忙命人在前头开路，不许人通传，悄无声息地进了荣华宫。
刚到廊下，却听里头乐声袅袅，珠圆玉润的歌喉隔窗入耳，更有一番韵味。
他一时听得着迷，竟忘了惊动屋子里的人。
一曲唱罢，安妃拍手笑道：“好姐姐，唱得真好，我便是拍马都追不上。”
“你谬赞了，哪里就好成你夸得这样了……我这唱得比不上原先徐妃姐姐的一半呢。哎……姐姐要是在就好了。”良妃无不感叹。
“我入宫晚，没这个福气一睹徐妃姐姐的风采，我又不敢去问陛下，生怕勾起陛下的伤心事，今日姐姐既提起了，不知我可否有这荣幸听一听？”安妃温婉道。
二人便如同打开了话匣子，说起徐妃来滔滔不绝。
良妃本就是伺候过徐妃的宫女。
对昔日旧主的情形了如指掌。
在她娓娓道来的声音中，皇帝也觉得原先已经黯淡褪色的记忆又一点一点鲜活起来。
不知听了多久，却听屋内良妃说到最后幽幽叹息道：“那样温厚天真的徐妃姐姐，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会自缢而亡，明明……就在事发的前一日，徐妃姐姐还与我说了，说我恩宠太薄，唯恐我在宫中无法支撑，她会想办法让我入了陛下的眼。”
“这样好的徐妃姐姐为何……”安妃也哽咽了。
“不能说，也不敢说，这话我只敢在妹妹跟前吐露几句。我后来听宫中传言，说徐妃姐姐死得冤枉，根本不是自缢，而是有人故意害了她的命。”良妃缓缓道，“那一日徐妃姐姐先去了西边的花园，后来回来便出事了，我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便去了西花园瞧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安妃也紧张起来：“发现了什么？”
良妃却在这一刻迟疑了。
“罢了，不与你说了，这说出来会害了你的。”
话音刚落，却听窗外传来皇帝的声音：“你不能与她说，那与朕能说么？”
说着，他快步踏入寝殿。
冷电一般的眼睛牢牢擒住了良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