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药香漫过石板路，旧事藏在竹篮底
初秋的晨露还凝在薄荷叶上时，玄风已经背着药篓出了门。石板路被夜露浸得发潮，踩上去脚下打滑，他却走得稳当——这条路走了快半年，哪里有坑洼，哪里有凸起，闭着眼都能数得清。
“玄风哥，等等我！”身后传来石头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玄风回头，见那孩子背着个比自己还高的竹篮，正踮着脚往坡上赶，篮沿晃悠着几株刚采的蒲公英，白色的绒球在风里轻轻颤。
“慢点，别摔了。”玄风停住脚，帮他扶稳竹篮。篮子里铺着层油纸，上面码着整齐的药材：晒干的金银花、切段的益母草、还有几束带着根须的紫苏，都是昨天约好要送到镇卫生院的。石头的鼻尖沾着点泥，大概是挖紫苏时蹭的，眼睛却亮得很，像盛着晨露。
“李婶说今天卫生院要赶制防流感的药包，这些得早点送去。”石头拍了拍竹篮，里面传来干燥药材碰撞的轻响，“我还多采了点野菊花，王奶奶说泡着喝能明目。”
两人并肩往镇上走，晨雾像薄纱似的裹着路边的田埂，刚割过的稻田裸露出褐色的泥土，混着青草被晒焦的味道，在风里漫开来。玄风忽然想起去年秋天，也是这样的清晨，他第一次带石头上山采药。那孩子背着个小布包，走两步就被荆条勾住裤脚，采回来的艾草还混着半筐野草，却得意地说“玄风哥你看我采了这么多”。
“还记得你第一次采的艾草不？”玄风忍不住逗他。
石头的脸腾地红了，挠了挠头：“那时候分不清艾草和青蒿嘛……现在我能闭着眼摸出来！”他蹲下身，从路边薅起一株草，指着叶片背面：“你看，艾草的绒毛更密，闻着有股药香，青蒿的味淡，绒毛也稀。”说着还凑到玄风面前让他闻，鼻尖几乎要碰到草叶。
玄风笑着躲开：“知道你长进了。”心里却软乎乎的——这孩子总把“长进”挂在嘴边，像是怕被落下似的。上个月卫生院的张大夫夸他包扎的伤口比护工还整齐，他回来后对着镜子乐了半宿，第二天采药时脚步都飘。
到了镇上，卫生院的后门已经开了。张大夫系着白围裙在院里晒药，见他们来，直起腰笑：“正等着你们的紫苏呢，昨天送来的薄荷用完了，孩子们喝的预防茶得加新的。”
石头抢着把竹篮卸下来，一样样往外拿药材，嘴里念叨着：“金银花晒了三天，益母草去了根，紫苏是今早挖的，带着露水呢。”张大夫一边过秤，一边点头：“石头这记性，比账本还准。”
玄风帮着把药材搬到药房，柜子上摆着一排排玻璃罐，标签上的字大多是石头写的，笔画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认真。最上层的罐子里装着野蜂蜜，是前阵子石头跟着养蜂人学割蜜时攒的，说“玄风哥的药太苦，加一勺正好”。
“对了，”张大夫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个布包，“上次你们要的槐米，我托人从山里捎来了，刚到。”布包里的槐米金灿灿的，带着晒干的清香，玄风接过时，指尖触到布料上的针脚——是李婶缝的，针脚虽然歪歪扭扭，却缝得格外结实，她总说“装药材的包，得经得住磨”。
往回走时，石头在杂货铺门口停住脚，盯着橱窗里的玻璃瓶装的糖球看。那糖球五颜六色的，是镇上新来的货，昨天丫丫还跟他念叨，说想尝尝橘子味的。玄风看在眼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掌柜：“要两个橘子味的，用纸包好。”
石头愣了愣，脸又红了：“玄风哥，我不是要……”
“给丫丫的。”玄风打断他，把糖球塞到他手里，“昨天听她跟李婶说想吃。”石头这才接过来，小心翼翼揣进怀里，走路时都用手护着，生怕碰碎了。
路过石板桥时，看到丫丫蹲在桥边，手里拿着根树枝在水里划。她面前摆着个小竹篮，里面放着刚摘的菱角，青绿色的壳上还挂着水珠。“你们回来啦！”丫丫抬起头，辫子上的红绳湿了半截，大概是玩水时沾的，“李奶奶说菱角煮着吃最香，我采了点，够咱们晚饭吃的。”
石头赶紧从怀里掏出糖球，纸包被体温焐得有点软：“给你，橘子味的。”丫丫眼睛一亮，接过来小心剥开，橘色的糖球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她舔了一口，眯起眼睛笑：“好甜！”
玄风靠在桥栏上，看着两个孩子分食糖球，菱角的清香顺着水流飘过来，混着糖球的甜，成了种让人安心的味道。他忽然想起刚到这个镇子时，兜里只剩几个铜板，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是李婶把西厢房腾出来给他住，李伯每天早上都会多煮一个鸡蛋放在他门口。那些日子像石板路上的青苔，看着不起眼，却悄悄在心里扎了根。
“玄风哥，你看！”石头忽然指着水面，那里漂着片荷叶，上面落着只蜻蜓，翅膀是透明的，在阳光下泛着虹光。丫丫也凑过去看，手指轻轻点了点水面，荷叶晃了晃，蜻蜓振翅飞走了，留下一圈圈涟漪。
玄风看着他们的背影，药篓里的槐米散发着淡淡的香，像是在提醒他，那些走过的难路，遇到的好人，都藏在这些细碎的日常里——是张大夫夸石头记性好时的笑，是李婶缝布包时歪歪扭扭的针脚，是丫丫舔着糖球时眯起的眼，是石头护着糖球时认真的模样。
石板路渐渐干了，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晃动的光斑。玄风背着空了大半的药篓，跟在两个孩子身后往家走，听着他们叽叽喳喳说笑着，忽然觉得，所谓归宿，从来不是某间屋子，而是这些陪你走石板路的人，是药香里混着的甜，是旧事里藏着的暖，是不管走多远，回头时总有人在桥边等你，手里拿着刚摘的菱角，眼里盛着整个秋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