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院门口传来一阵轻咳,林武背着个背篓从外面走进来。
粗布长衫上沾着些草屑,他将篓子往墙角一放,目光落在谢清风身上微微颔首道:“清风贤侄,别来无恙。”
谢清风连忙起身行礼:“林伯父安好。”
林武摆摆手,在桌边坐下后捻起桌上的花生仁,慢悠悠道:“闻君在临平府,以仁心行仁政,百姓归心如众星捧月,老夫虽处江湖之远,亦闻其名。”
林经亘在旁笑道:“爹,您就别掉书袋了,清风又不是外人。”
林武回得晚,本来说是等他回来吃饭,但谢清风他们好不容易才来这一趟,林柳可舍不得让自己娘家人饿肚子,林经亘做好就只给林武留了点饭菜后就立马把菜端上桌开饭。
所以林武回来的时候,女人们都吃完了,桌上就剩下谢清风和林经亘二人不停地唠。
林武喝了口茶,看着谢清风笑眯眯道,“现在是顺天府丞了吧?”
谢清风闻言放下手中的筷子,脸上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对着林武拱手道:“伯父慧眼。您和经亘兄倒是一般,都能一下猜到我升迁的官职,真是应了那句:姜还是老的辣啊。”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佩服:“经亘兄先前凭借护送仪仗便看出我官阶,如今伯父更是直接点出顺天府丞一职,看来在官场这些门道上,晚辈还差得远呢。”
林经亘在一旁听着,笑着拍了拍谢清风的肩膀:“那是自然,我爹在吏部待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官阶对应什么样的职位,心里门儿清。”
林武摆了摆手,脸上的笑意未减:“不过是凭借经验罢了。你在临平府政绩卓着,按朝廷惯例,升任顺天府丞也在情理之中。”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谢清风和林经亘的杯子里都添了些茶水,“这顺天府丞一职,看似风光,实则责任重大,你可得好好当差。”
谢清风见林武有传授他些经验的架势,立马正襟危坐地听他这个姨夫说话。虽然现在是秋季,但林武刚从外头进来还是出了点薄汗,他很会来事儿地拿了个蒲扇给他扇风。
虽然林武现在是落魄了,但是人家能从林家庶支爬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还真是要点手段呢!虽然谢清风在临平府小有成就能有些自得,但他也不会自大到自己能吃透京城官场的弯弯绕。
虽然他现在是能让萧云舒信任自己,可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那把龙椅上的人呢。现在皇帝信任他,但皇帝也信任很多人。
林武看着谢清风这副“狗腿子”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这小子,真是有趣。
“老夫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京城里的官七分看政绩,三分看圈子。你当年在翰林院时修史讲究字字有据,可到了朝堂,有些事得反着看。”
他瞥了眼窗外,确认没人偷听,才续道:“就说各部递上去的折子,明着是奏事,实则是递帖子认门路。你若在顺天府查到哪个勋贵的案子,先别急着上奏,看看他家祠堂里挂着哪位阁老的题字,府里管事的是不是哪位太监的同乡,这些弯弯绕比卷宗里的证词更要紧。”
谢清风眉峰微动,想起当年在翰林院,曾见老翰林们对着空白奏折沉吟半晌,那时只当是斟酌措辞,如今才品出另一层意味。
“顺天府丞这差事,说起来风光,但也是如履薄冰。” 林武端起茶盏,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得替皇上盯着京畿地面的风吹草动,哪家勋贵逾矩了,哪个官员贪墨了,哪处百姓有怨声了,都得一一记在心上,该奏的奏,该压的压。皇上看重这个位子,是因为你能替他看住眼皮子底下的事,可也正因为离权力中心太近,稍有不慎就可能触怒龙颜或是挡了别人的路。”
历朝历代,多得是顺天府丞不得善终,就说景泰年间,有个顺天府丞刚正不阿查了安远侯强占民田的案子,结果呢?没等奏疏递到皇上跟前就被人扣了个‘离间皇亲’的罪名,贬去了琼州,半路就没了性命。
“还有每年的京察,” 林武指尖敲了敲桌面,“明着是考功过,实则是排座次。你若想站稳脚跟,别总盯着自己的辖地,逢年过节去给各部的老吏递盒点心 —— 他们手里的册子,比吏部的档案还清楚谁跟谁是一党,谁又欠了谁的人情。”
他忽然笑了,“你当年来回奔走为我家斡旋,可知为何那些御史没揪着你不放?因你在翰林院时替过世的李太傅整理过遗稿,他家门生如今在都察院当差呢。这些暗处的脉络,比明面上的官阶更管用。”
谢清风心头一震,当年只觉是侥幸,原来早有铺垫。
“所以啊,” 林武看着谢清风,语气缓和了些,“你既得让皇上觉得你有用能替他分忧,又不能太过张扬免得成了众矢之的。查案要查,但得看时机,看对象,掂量着自己的分量。皇上重视你是因为你能办事,可若你办的事动了太多人的东西,皇上为了稳住朝局,未必会护着你。”
“顺天府丞管着京郊,那些皇庄的管事最是难缠。” 林武端起茶盏润了润喉,“非到不得已你最好是不要动那块,皇庄那块几乎京城的每个权贵都掺了一脚。”
【宿主,他这不是让您徇私嘛?您可千万不要做这样的官啊!统子不同意!】系统一听林武这话就不靠谱,哪有这样教人的,一点都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谢清风垂眸,并没有理会系统在他脑子里狂输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他起身对林武深深作了一揖:“姨夫这番话,晚辈受益匪浅。”
林武这番话可不是教他同流合污,是让他知世故而不世故。京城的水再深,也淹不死心里有底的人,那些见不得光的规矩,摸清了是护身符,摸不清便是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