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时过境迁,这几年李成梁也算安份,并未有其他不轨之心,景运帝却也不想再启用他,闻言立刻点了点头:“李成梁的确年岁大了,并不合适,温阁老可有人选,”
温玉儒既然选择出来,自然是打了腹稿的,立刻躬身道:“启禀陛下,臣举荐兵部左侍郎赵成峰,其曾坐过最后一任登莱巡抚,对辽东有些了解。为人清正刚直,朝野称颂,或可担此重任。”
话音未落,户部尚书徐闵立刻摇头反驳道:“赵侍郎虽曾擅水战,陆战却非其所长。辽东如今需要的是能临机决断,郑钧经武的干才,赵侍郎虽能,却并不合适!”
同殿为臣,徐闵说话留了不少余地,那曾经的登莱巡抚,辖区是登州以及复州等地,统领的是登州水师,昔年是为对付女真所设,后来与山东巡抚在管辖权上屡屡争执,加之对辽东女真,水师并非主要战力,在洪德末年,登莱巡抚便撤销了,前后存在不过十年,赵成峰是最后一任登莱巡抚,其在任上曾剿过水匪,因而得了个善战的美名。
实际上这位是一位清流名士,惯会清谈,实务嘛...总之这位其实最适合去的应该是礼部!
其实话出口后,温玉儒琢磨琢磨,感觉自己冒失了,辽东巡抚的确权利极大,可眼下却是坐在火山口上,赵成峰是他同乡,若因此折在辽东,如断一臂!
故此首辅一系的徐闵反驳后,温玉儒笑了笑退了回去,算是默认了这个答案。
然而辽东总要有人去,大臣们开始这个推荐一个,那个推荐一个,但是包括宣府总兵张之极,顺宁伯邓超,蓟州镇总兵、隆平侯张义,保镇总兵马岱,保定巡抚解经邦等等,都因各种理由被否决。
殿内气氛愈发沉闷。
此刻人人都知道辽东需要能臣,但人人也都知道那是九死一生的险地。
推荐自己的人去,舍不得;
推荐别人的人去,又怕对方真立了功,威胁自身地位。
更何况,这背后还牵扯着文官派系、勋贵集团之间错综复杂的权力博弈。
皇帝有意重用武将,打破洪德以来形成的文官独大的局面,这让在场文官内心抵触,谁也不愿看到一个可能依附皇权的武将在辽东坐大。
可文官好像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最终辽东人事问题,难产了...
看着争论再次陷入僵局。景运帝的耐心正在一点点被耗尽,不过他却并非出声,只是那搭在龙椅上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开始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击着扶手。
“嘟嘟嘟”
这是昔年洪德帝最喜欢的手法,如今被景运帝来了个活学活用,起初,这声音细不可闻,淹没在臣子愈发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争吵之中。
但是随着皇帝陛下面色愈沉,那敲击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声音也清晰了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越来越急促的节奏感,反复无无形的鼓点,敲在每一个大臣的心中。
众臣大惊,仿佛回到了景运元年以前的岁月,瞬息之间便鸦雀无声,皆垂首而立,准备聆听圣训。
“父皇这招,真好使啊”
景运帝突然发现,自己应该从一个帝王的角度,重新看一遍先帝的一生,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诸位爱卿,朕召你们来,是让你们拿出方略,议定人选,不是听你们在此争吵!朕不信我大明朝堂,竟无一人能往,敢往!”
殿内众臣纷纷躬身请罪,最终将目光都投向李首辅。
首辅大人瞬间感觉压力山大,其实他有个人选,不过真心不想提出来,可眼下好似不说不行了,只能出班奏道:“陛下,臣方才思之,诸大臣所荐之人,或老成持重而锐气不足,或专精一道而难顾全局,或身有重任无法分身,或路途遥远赶之不及。臣思之,非常之时,或需非常之人....”
那边厢苏昙眼角猛然一跳,瞬间意识到他说的是谁,忍不住心中大骂道:有你这么当老师的么,将学生往火坑里推?
辽东一年经历两次大败,如今就是彻彻底底四处漏风的破房子,此刻让陈牧过去,那不是等着背黑锅嘛。
苏昙当即犹豫一瞬,抢步出班打断道:“陛下,元辅所言甚合情理,臣思之一人,或可担当重任.......”
苏昙反应很快,可别人那也不慢!
郭睿眼前猛然一亮,立刻意识到什么,当即有样学样抢步出班道:“陛下,李首辅言之有理,苏尚书慧眼识才,臣举荐靖边伯陈牧,赴任辽东总督一职”
苏昙哪怕涵养再好,也好悬没气个倒仰,天地良心,他没想说陈牧。
辽东现在就是火药桶,他怎么可能让陈牧去,然而被郭尚书这么一抢白,他说的话意思顿时变了!
“坏了,老夫举贤不避亲了!”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管鲍之交就是比翁婿这种东西更靠谱,苏昙一时陷入尴尬境地之时,长公主接过了话头,出声质疑:“荒谬!陈牧年方弱冠,不过因山西侥幸一胜,岂能担此总督辽东之重任?辽东局势之复杂,远非山西内乱可比,非重臣不可,此事绝不可行!”
长公主自然不希望陈牧去趟这趟浑水,但是有些事就是这么奇妙,先前她为了撇清和陈牧关系,将因晋安商行纷争一事透露了出去,京城勋贵都已经知道二人交恶。
现在她又跳出来阻拦陈牧赴辽东,包括景运帝在内,没人觉得是不想陈牧出事,反而觉得是在伺机报复。
但是,事情总有两面性。
虽然成功的确撇清了亲近的嫌弃,此刻长公主的发声,却在文官中给陈牧狠狠拉了一把同情分。
陈忠义,不容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