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铜漏滴答作响,王爷批完最后一沓奏折,见赵亚楠正对着空荡荡的儿童房发呆。案上还摆着半块咬过的红豆糕,是墨砚今早非要留给母妃的,此刻早没了热气。
\"又在想那两个小机灵鬼?\"王爷搁下笔,见妻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采薇落下的虎头香囊。自从龙凤胎被太后接去小住,王府忽然安静得可怕,往日追着蝴蝶跑的欢笑声、争抢糕点的奶凶争吵,都化作寂静的回忆。
赵亚楠轻叹一声:\"太后说要教他们辨认前朝贡品,皇后又邀他们去御花园写生...连着五日没见了。\"她起身整理孩子们散落的玩具,木剑旁还躺着墨砚学写字用的竹片,歪歪扭扭刻着\"父...母\"二字。
王爷走到她身后,看着窗外新抽的柳枝随风摇晃:\"宫里的孩子,哪个不是束发就学《礼记》,三岁开蒙读经?偏我们这两个,整日追着戏子学唱曲儿,跟着嬷嬷跳拍手舞。\"话虽这么说,眼底却藏不住笑意——前日三皇子来王府做客,竟缠着墨砚学《拔萝卜》的儿歌,堂堂皇嗣,唱得比孩童还欢。
正说着,窗外忽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只见采薇骑着竹马冲进来,后头墨砚举着风筝紧追不舍,两个孩子的虎头帽歪歪斜斜,发间还沾着御花园的花瓣。\"母妃!皇祖母教我们做了糖人!\"采薇举着糖做的小凤凰,墨砚则掏出个歪歪扭扭的糖马,\"父王快看!我这个像不像你的汗血宝马?\"
赵亚楠眼眶发热,一把将扑进怀里的两个小团子搂住。王爷看着孩子们沾着糖渍的小脸,终于明白为何满宫皇子公主都成了\"小尾巴\"——这对在自由里长大的龙凤胎,就像春日里最鲜活的风,吹散了宫廷里的刻板,也吹暖了每个人的心。
暮色漫进王府时,赵亚楠正倚在廊下看孩子们追萤火虫。墨砚举着纱网跌跌撞撞跑在前头,采薇边追边喊\"给我留一只\",两个小身影裹在朦胧月色里,像两团跃动的萤火。太后前日的话又在耳畔响起:\"让王爷多添几个孩子,也好让这王府更热闹些。\"
身旁忽然落下熟悉的气息,王爷将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在想什么?\"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墨砚摔了个屁股墩,却还高举着网住的萤火虫向妹妹炫耀,不由得轻笑出声。
赵亚楠摇摇头:\"太后又在催了。\"她转身看向王爷,烛火在他眉眼间投下温柔的影,\"不过你说得对,有这两个小冤家,日子已经够热闹了。\"
王爷伸手替她拂去发间飘落的海棠花瓣,指尖触到她耳后时微微顿了顿。那年她生产时恰逢边疆告急,他星夜离京,等赶回王府时,一双儿女已在襁褓中安睡,而她苍白的脸色让他至今心悸。\"生孩子如过鬼门关,\"他声音低沉,掌心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你和孩子们安好,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圆满。\"
远处传来孩子们欢快的歌声,混着夏夜的蝉鸣飘来。赵亚楠靠进他怀里,望着廊下挂着的虎头花灯轻轻摇晃。是啊,生命的缘分强求不得,眼前这对活宝已将日子装点得鲜活热闹,又何必执着于更多?晚风拂过,带着草木清香,将这份心意静静揉进月光里。
秋日的桂花香漫进王府时,赵亚楠正坐在廊下教采薇穿桂花手串。小丫头肉乎乎的手指捏着金针,认真的模样让她想起那年自己初入王府的光景。如今二哥与灵儿琴瑟和鸣,哑弟和文秀膝下承欢,何三和春红也即将迎来新生命,憨厚的大哥已有3个孩子。
可不知为何,近来她总在夜半惊醒,心像被丝线轻轻牵扯着,无端发慌。白日里看着孩子们在庭院追逐,或是与王爷闲话家常时,这种不安也会突然袭来,如同乌云掠过晴空,转瞬即逝却叫人难以安心。
\"母妃,你看!\"墨砚举着只蟋蟀冲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小男孩鼻尖沾着草屑,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我和姐姐要给它搭个小房子!\"赵亚楠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心底却仍有丝若有若无的忧虑。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戌时三刻。她望着宫墙方向,那里灯火通明,皇上新政推行顺利,百姓安居乐业,皇后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这般太平盛世,这般阖家美满,还有什么可忧心的呢?或许只是秋风渐凉,勾起了无端的愁绪罢了。赵亚楠轻轻摇了摇头,将孩子们拢进怀里,听着他们软糯的笑声,暂时将那抹心慌压进了桂花香气里。
寒风裹着腊梅香掠过王府朱墙时,赵亚楠望着窗棂上的冰花,忽然就想起了崖下村的老槐树。七年前那个春天,她落水的冰冷,怎么也不会想到,如今会在这深宅大院里,拥着一双儿女,被王爷捧在手心。
\"当真要回?\"王爷将她圈在怀中,指尖轻轻摩挲着她鬓角,\"山高路远,又是春寒......\"话未说完,便被采薇拽住衣角。五岁的小姑娘晃着羊角辫,杏眼亮晶晶:\"爹爹!我要去看何奶奶!她做的麦芽糖最甜啦!\"墨砚也举着小木剑蹦跳:\"我还要找大富舅舅学打兔子!\"
影子夫妇执意随行的模样让赵亚楠忍俊不禁。新婚的小媳妇红着脸往丈夫身后躲,影子却梗着脖子道:\"保护王爷是卑职分内之事!\"王爷无奈扶额,最终备了两辆马车,载着满车年货浩浩荡荡往山里去。
行至山口,远远便望见新修的石板路蜿蜒入林。从前的破庙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错落有致的青砖瓦房,炊烟袅袅升起,惊起林间一群山雀。大富带着村民们迎出来时,赵亚楠眼眶瞬间湿润——当年那个憨厚的汉子,如今已能独当一面,身后跟着的几十户人家,脸上都挂着踏实的笑。
\"王妃可算回来了!\"何婶挤到最前面,粗糙的手紧紧握住她的,\"这几年多亏皇恩,咱山里的荒地都开成了良田!\"说着便要拉她去看新打的谷仓,\"前五年免税,大伙都卯足了劲干活,如今家家户户都能囤下过冬的口粮!\"
暮色渐浓时,崖下村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笼。赵亚楠抱着墨砚,看着采薇蹦蹦跳跳跟着孩子们去放烟花,身旁王爷的体温透过狐裘传来。远处传来大富爽朗的笑声,说要给孩子们烤山鸡。她靠进王爷怀里,忽然觉得,这世上最珍贵的圆满,或许就是此刻这般——故人仍在,山河安宁,烟火可亲。
爆竹声在山谷间回荡时,崖下村的新院里飘出阵阵肉香。大富新盖的四合院,红绸灯笼将青石板照得发亮,二十多口人挤在暖烘烘的堂屋里,笑声几乎要掀翻房梁。赵亚楠系着围裙帮何婶包饺子,面团沾在指尖,却被墨砚偷偷抹了个小花脸。
\"雪梅嫂子这手艺,比王府大厨还绝!\"影子媳妇端着刚出锅的红烧肉凑过来,鬓角还沾着灶灰。老三正蹲在门槛边给孩子们烤红薯,火星子溅在新棉袄上,惹得红花笑骂着拿帕子去扑。曾经挤在破瓦房里的窘迫,如今都化作满屋的烟火气。
王爷披着狐裘站在廊下,看着吴老爹正被乡亲们围着敬酒。何三昔日的茶楼顶梁柱如今身姿挺拔,说起生意经头头是道,连张班主都笑着直点头。而不远处,青松和哑弟正给几个晚来的村民看诊,药香混着笑语飘来——那些付不起诊金的百姓,总变着法送来山货,屋檐下挂着的腊肉、成串的干辣椒,都是大伙的心意。
子夜钟声响起时,采薇和墨砚举着莲花灯冲进雪地。孩子们清脆的笑声惊起满树寒鸦,也惊破了夜空的寂静。赵亚楠靠在王爷肩头,望着漫天绽放的烟花,忽然想起初来此地时的荒凉。如今崖下村灯火如星,人人脸上都挂着踏实的笑,这般圆满,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金銮殿里寻不到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