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诗瑶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山雾漫进车窗时,她望着漆树林断枝上凝结的紫黑树汁,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检测机构的假报告还躺在相册里,和三个月前匿名威胁信的照片并排着。
郝宇轩的指节在方向盘上叩出轻响,他总在焦虑时做这个动作;郝逸辰把赶马调的音量调小,侧头时耳坠在晨光里晃了晃,是她去年送的银铃铛。
\"诗瑶。\"郝宇轩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松脂的老木头,沉得发闷,\"我让人查过检测机构的资金流,上周五有笔三百万的转账,来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张照片,拍的是银行流水截图,\"但账户持有人的Ip地址......\"
\"在鹰嘴崖附近。\"赖诗瑶接过照片,指尖在\"2023.09.15 14:37\"的时间戳上顿住。
那天她在护林站发现威胁信,山风卷着松针打在窗上,她蹲在旧木桌前,信纸边缘还沾着没干的松脂。
原来不是巧合,是有人算准了她会去。
\"所以他们砍漆树、伪造数据、刻威胁信,都是为了让漆器污染案坐实。\"郝逸辰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银铃铛传过来,\"这样非遗认证会被推迟,他们就能低价收购漆艺工坊的老厂房——我查过,最近三个月有六家工坊收到拆迁通知,报价比市价低40%。\"
赖诗瑶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起上周去拜访的张阿婆,老人攥着她的手哭,说那间染了七代人指纹的老作坊,拆迁队说拆就拆。\"他们说漆树有毒,说漆艺污染环境......\"阿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和此刻山雾里的风声重叠。
\"我要查到底。\"她抽回手,把铜铃铛系紧些,脆响惊得郝逸辰睫毛一跳,\"今晚去鹰嘴崖脚下的废弃仓库。\"她点开手机相册,里面是今早拍的红布标记——和申遗那晚老匠人系的祈福结,纹路分毫不差,\"护林员说那仓库半年前被外地人租了,总在半夜有货车进出。\"
\"不行。\"郝宇轩的刹车踩得太急,车子在石子路上打滑。
他转头时喉结滚动,眼尾红得像要滴血,\"上周五有个调查污染案的记者在那附近失踪了,手机最后定位就在仓库后墙。\"他从储物格里摸出个银色手环套在她腕上,\"这是定位器,我让五个保镖扮成护林员在周围守着,每十分钟汇报一次位置。\"
赖诗瑶望着他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昨晚他在书房打电话的背影。
那时她起夜,看见落地窗外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说\"出了事我担着\",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铁皮。
\"我知道危险。\"她伸手碰了碰他紧抿的唇,郝宇轩的呼吸立刻乱了,\"但阿婆的作坊不能拆,爷爷说的'狼'得揪出来。\"她转头看向郝逸辰,对方正盯着她腕上的定位器笑,梨涡在晨光里陷得很深,\"逸辰,你帮我引开仓库门口的守卫。\"
\"包在我身上。\"郝逸辰掏出墨镜戴上,明星式的招牌笑容在镜后若隐若现,\"就说我来拍《非遗背后的故事》,要找负责人采访——他们总盯着我的粉丝量,不会轻易得罪。\"
夜色漫上山脊时,赖诗瑶蹲在仓库后巷的垃圾桶旁。
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她听见前院传来郝逸辰的声音:\"张总?
我是逸辰啊,之前在慈善晚会上见过......\"守卫的呵斥声混着相机快门响,她趁机翻上后墙。
墙顶的碎玻璃划得手背生疼,她咬着牙翻进去,落地时踩碎片瓷瓦。\"谁?\"手电筒的白光刺过来,她本能地躲进堆着油漆桶的角落。
心跳声盖过了脚步声,直到那束光扫过她藏着的油桶,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
\"操,野猫。\"守卫骂骂咧咧地走远,赖诗瑶这才发现后背全湿了。
她摸出郝宇轩给的微型摄像头别在领口,顺着楼梯摸到二楼。
铁栏杆锈得厉害,她扶着往上走,突然听见档案室里传来翻纸声。
\"王哥,那批货下周到?\"是年轻男人的声音,\"检测报告的事......放心,赖诗瑶查不到我们头上,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赖诗瑶的血\"轰\"地冲上头顶。
她踮脚凑近门缝,看见穿黑夹克的男人正把一沓文件锁进铁皮柜。
柜子上的编号\"q-23\"刺得她眼睛发疼——和检测机构寄给她的假报告编号,尾号一模一样。
她刚要推门,后腰突然被硬物抵住。\"别动。\"女声贴着后颈响起,带着股薄荷味的凉气,\"我在监控里看你半小时了,护林员、明星,挺会演啊?\"
赖诗瑶的喉咙发紧。
她认出这是上周陪外国商人参观工坊的翻译林小姐,当时对方还夸她\"保护传统很有意义\"。
此刻对方手里的刀压进她皮肉,她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正顺着腰侧往下淌。
\"把摄像头摘了。\"林小姐另一只手扯她领口,指甲掐进锁骨,\"不然我现在就捅穿你手腕——反正这里的监控,明天就会被当垃圾烧掉。\"
赖诗瑶的指尖在发抖。
她想起郝宇轩说过\"遇到危险就按手环\",可此刻刀离动脉只有半寸。
突然,楼下传来郝逸辰的尖叫:\"我的戒指!
刚才拍照时掉在仓库门口了!\"守卫的脚步声乱成一片,林小姐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一瞬。
赖诗瑶猛地弯腰撞向对方肚子,趁她踉跄时抓起脚边的油漆桶砸过去。
橙色油漆泼在林小姐脸上,她尖叫着去擦眼睛,赖诗瑶趁机冲进档案室,把铁皮柜的锁砸开。
文件最上面是张b超单,日期是1998年5月12日。\"孕妇接触生漆导致中毒性流产\"的诊断意见刺得她瞳孔收缩,落款处的签名是\"赖建国\"——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父亲的名字,和爷爷的日记本最后一页的\"阿月\",是同一支钢笔写的。
\"还给我!\"林小姐的声音从背后扑来,赖诗瑶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台灯。
玻璃碎裂声混着电线短路的噼啪响,她看见林小姐的影子在火光里扭曲,像极了小时候老宅房梁上的鬼影子。
\"诗瑶!\"郝宇轩的声音穿透浓烟,他撞开档案室的门,身上沾着草屑,显然是翻墙进来的。
郝逸辰跟在他身后,手里举着灭火器,银色耳坠在烟雾里闪得刺眼。
赖诗瑶的膝盖突然软了。
她跌进郝宇轩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水味,混着血的铁锈味。
他的手抚过她发顶,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声音哑得厉害:\"没事了,我们在。\"
郝逸辰蹲下来,用手帕轻轻擦她手上的血。
他的手指比郝宇轩凉些,擦到伤口时会轻轻吹气,像小时候给她贴创可贴那样。\"疼吗?\"他抬头看她,眼尾的泪痣跟着动了动,\"我让助理带了药箱在车里......\"
赖诗瑶突然哭出声。
她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对不起\",想起阿婆作坊外被推倒的漆树,想起检测报告上刺眼的超标数据——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指向二十五年前那个被漆毒摧毁的小生命。
郝宇轩的怀抱更紧了些,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体温透过衬衫渗进来:\"我让人查了林小姐的账户,她和开曼公司有六笔转账记录。\"他的手指顺着她脸颊滑下,在泪痣上停了停,\"还有......\"
\"还有这个。\"郝逸辰从铁皮柜最底层摸出个红漆木箱,箱盖上雕着茶马古道的纹样,锁孔里塞着半张旧照片——是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裹红襁褓的婴儿,背景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老宅门廊。
警笛声由远及近。
赖诗瑶望着那口漆箱,突然听见爷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瑶,有些秘密,要等风把雾吹散了才能见光。\"
她摸出手机拍下漆箱的照片,手指悬在发送键上。
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破窗,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像极了小时候在老宅听到的,马帮归来时的铜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