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玄甲军。
青鸟吐出的这五个字,让雅间内刚刚缓和的气氛,骤然一凝。
那只被徐锋端在半空的茶盏,纹丝不动。盏中茶水的热气,仿佛都被这无形的寒意冻住,不再袅袅升腾。
靖安王赵衡。
这位与北凉王徐骁齐名的离阳藩王,封地在青州,与江南道一南一北,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的兵,为何会在此刻,精准地出现在此地?
徐锋的脑海中,一张囊括了整个离阳王朝的舆图瞬间铺开,无数条代表着利益与权谋的线,交错纵横。
是太安城里那位皇帝的旨意,借靖安王这把刀,来“协助”缉拿自己这个“北凉逆贼”?还是这位素有野心的靖安王,想趁着江南官场被自己一刀劈开,水浑之时,伸手进来摸几条大鱼?又或者,是那位凤仪宫里的皇后,与这位藩王达成了某种见不得光的交易?
无数种可能,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徐锋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他看向青鸟,脸上不见丝毫波澜,只是淡淡问道:“五百人?”
“是,公子。”青鸟沉声应道,“皆是精锐,看行军之法,领兵之人,绝非庸才。”
“五百人……”徐锋轻声重复了一遍,嘴角忽然翘起一丝嘲弄的弧度,“他这是想来捡便宜,又怕崩了牙。派这么点人,是试探,也是表态。有意思。”
区区五百玄甲军,便是再精锐,他徐锋还没放在眼里。若是在北凉边境,这五百人不够他麾下铁骑一个冲锋。但此处是江南,是天子脚下,他不能,也不想动用北凉的军伍。
可他不动,不代表他怕。
他更在意的,是那片浩渺的太湖。
徐锋的目光扫过一旁坐立不安的隋珠公主,最终转向窗外,看向那水汽氤氲的远方。
“原计划不变。”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青鸟,你带五十人留下,不必与他们起冲突,只需盯紧了,看看这条靖安王府的狗,到底想咬谁。”
“公子,这……”青鸟有些迟疑。
“无妨。”徐锋摆了摆手,站起身,“姑苏这潭水,既然浑了,就不怕再多几条过江龙。走吧,去看看这太湖里,到底藏着什么让前朝公主都念念不忘的秘密。”
他转身向外走去,那份从容,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一方藩王的兵锋,而是一场寻常的湖上泛舟。
洛阳跟上,眼底深处,是对未知秘境的好奇。南宫仆射默不作声,只是将手按在了背后的刀柄上,对她而言,去哪里都一样,有架打,便好。
……
太湖,烟波浩渺,水天一色。
一叶扁舟,飘摇于万顷碧波之上。
当小舟靠近湖心一座看似平平无奇的无人荒岛时,异变陡生。
隋珠公主怀中的那枚玉佩,毫无征兆地挣脱了束缚,悬浮于她身前,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温润而不刺眼,如一轮小小的太阳,将周遭的湖水都映照得一片通透。一道肉眼可见的光束,笔直地射向岛屿深处。
几乎在同一时间,洛阳掌心那枚从四海帮得来的骨哨,也开始微微震颤,发出一阵人耳听不见,却直抵魂魄深处的嗡鸣。
“就是那里。”隋珠公主指向光束的尽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众人登岛,拨开半人高的荒草。在玉佩与骨哨的共同指引下,他们最终在一处被巨大岩石与盘根错节的藤蔓死死遮掩的山壁前停下了脚步。
藤蔓之后,是一个幽深的洞口。
洞口四周的石壁上,刻满了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那些符文的笔画曲折盘绕,透着一股苍茫古朴的韵味,与当年道德宗掌教袁青山所赠那枚“三清铃”上的纹路,竟有几分神似。
徐锋伸出手,并未直接触碰。
【万物洞悉】神通悄然运转,眼前的石壁在他视野中化作无数流动的气机与脉络。一股厚重到近乎凝滞的封印之力,如沉睡的巨兽,盘踞于此。
这座阵法,古老得超乎想象。其上流淌的岁月痕迹,甚至比他所知的大秦王朝,更为久远。
这是一座上古道家遗留的封印。
封印的背后,是什么?
就在此时,那枚悬浮的玉佩,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地撞向了洞口的石壁。
没有想象中的撞击声。
玉佩如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坚硬的石壁之中,最终停留在阵法最核心的那个节点上。
“轰隆隆——”
整座小岛,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那座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封印阵法,仿佛被一把钥匙激活,石壁上的符文逐一亮起,发出幽幽的青光。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被封死的洞口,竟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一条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通道。
一股混杂着尘封岁月与未知危险的气息,从通道内扑面而来。
洛阳的脸色,第一次变得如此凝重。她那张绝美的脸上,属于魔主洛凰的威严一闪而逝。
她侧过头,看向徐锋,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里面……有我熟悉的气息。似乎与当年昆仑山下镇压的某种东西同源,但更加纯粹,也更加危险!”
话音未落,一道白衣身影,已然越过众人。
南宫仆射手持绣冬刀,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进了那片深沉的黑暗之中。对她而言,世间最大的危险,只在于自己的刀够不够快。
徐锋与洛阳对视一眼,也紧随其后。
隋珠公主看着那深邃的黑暗,娇躯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那通道深处传来的,仿佛来自血脉的呼唤,最终战胜了恐惧。她咬紧牙关,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迈步跟了进去。
她觉得,这里面,有她必须知道的答案。
……
与此同时。
姑苏城外,十里长亭。
五百名身着玄色甲胄的骑兵,悄然驻扎。军容齐整,肃杀之气冲天,与江南水乡的温婉,格格不入。
营帐中,一名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正擦拭着一柄狭长的佩刀。他面容俊朗,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但那双眼睛,却深藏着与年龄不符的阴鸷与野心。
此人,正是靖安王世子,赵珣。
一名斥候快步入内,单膝跪地:“启禀世子,目标一行四人,已乘船入了太湖,去向不明。”
“太湖?”
赵珣擦拭佩刀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看向太湖的方向,那抹温和的笑容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的兴奋与残忍。
“好,好得很。”他轻声自语,“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