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周院长紧绷的嘴角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最终,他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你想要活命,就只能这么解释。”
刘成喜猛地停止了哭泣,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巴巴地看着周院长。
周院长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就说,你是好心办了坏事。”
“你当时是去给那位病人接水,病房里没有干净的水杯了,你就临时借用了旁边一个没人用的水杯。”
“你担心刚接的开水太烫,病人术后身体虚弱,喝了不好,就想着给他倒腾几下,冷却一下水温。”
“你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水杯之前有人用它喝过白酒,杯底还残留了一些,这才导致病人误喝了带有酒味的水。”
刘成喜听得眼睛都直了,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忙不迭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点头。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舅姥爷您放心,等……等他们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这么说!我一定这么说!”
周院长眼神陡然一冷,如同两道冰锥射向刘成喜:“不是等他们找到你。”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而是,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张主任那里,主动找他承认错误,把这套说辞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刘成喜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那点残存的恐惧和侥幸,瞬间被求生的欲望所取代。
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点头如捣蒜。
“是!是!是!舅姥爷!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找张主任!主动承认错误!”
周院长看着他这副狼狈样,眼神中没有半分怜悯,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冰冷。
“你以为这就完了?”
“主动承认错误,只是让你免了牢狱之灾的第一步。”
刘成喜刚刚爬起来的身子猛地一僵,脸上好不容易浮现的一丝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白纸还白。
他呆呆地看着周院长,嘴巴半张着,像是没听明白,又像是被吓傻了。
周院长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你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对医院的声誉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对秦东扬医生更是卑鄙无耻的恶意中伤,还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医疗事故!”
“明天,我会亲自主持召开全院大会。”
“在大会上,我会指名道姓,公开点名批评你做事不稳妥,办事不认真,所以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并且,院务会将会根据医院的规章制度,给予你相应的行政处分!”
刘成喜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巨响,像是被人用一把八磅大锤狠狠砸在了天灵盖上,眼前阵阵发黑。
“公……公开批评?还……还有行政处分?”
他声音发颤,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仿佛随时都会再次瘫倒在地。
“舅姥爷,这……这惩罚是不是……是不是太重了点啊?”
周院长眉毛猛地一挑,眼神锐利得像两把手术刀,狠狠剜着刘成喜的心。
“重?”
“刘成喜,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差点害死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这叫蓄意伤害!如果不是我顾念着你妈那点微末的亲戚情分,给你指了条所谓的‘活路’,你现在就该等着警察上门来给你戴手铐了!”
“你居然还敢跟我说重?!”
“如果不处罚重一点,秦东扬包括胸外科的那些医生,他们能咽得下这口气?你当大家都是蠢货吗真的会相信你的那些说辞?”
“他们只是给我一个面子!”
他的声音越发冷硬:“如果你自己不想接受这个惩罚,那就等着秦东扬或者那个病人家属去报公安吧!”
刘成喜被周院长这番话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又当场跪了下去。
周院长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用冰冷的声音宣判着:“不仅如此,你还要给我写一份至少三千字的深刻检讨书!”
“每一个字都要发自肺腑!每一个字都要深刻反省!”
“明天的大会上,你就当着全院所有医护人员的面,给我一字一句地大声朗读出来!”
刘成喜这下是彻底傻眼了,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还要公开检讨?”
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站在高台上,面对着台下全院同事鄙夷、嘲弄、幸灾乐祸的目光,像个小丑一样念着那份屈辱到极点的检讨书……那种场面,简直比让他死了还要难受!
“舅姥爷……求求您了……能不能……能不能不公开检讨啊?”
他带着最后一丝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哀求,声音细若蚊蚋地问道。
“我……我私下里写给您看,我写给张主任看,我写给秦东扬那个王八……不,秦医生看,怎么都行啊……”
周院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痴心妄想:“不愿意?”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也行。”
“我现在就给秦东扬打电话,让他直接报警处理。你就不用在全院大会上丢人了。”
“到时候,你直接去法庭上丢人,去监狱里丢人!让全国人民都看看你这个‘杀人凶手’的嘴脸!”
刘成喜只觉得魂都快从天灵盖飞出去了。
他哪里还敢有半句不愿意,连连摆手,那哭腔又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愿意!我愿意!舅姥爷!我全都愿意!我都听您的!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检讨!我公开检讨!我深刻检讨!我写一万字!”
周院长这才面色稍缓,那紧绷的嘴角似乎松动了一丝,点了点头。
“算你还识时务,没蠢到家。”
“现在,立刻,马上,滚回去,好好反省,给我用心写你的检讨书!”
“明天早上八点之前,必须交到我的办公桌上!”
刘成喜如蒙大赦:“是……是!我这就滚回去写!我一定好好写!深刻写!”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了院长办公室那扇沉重的门。
刘成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的冷汗如同小溪般不断滑落,瞬间湿透了衣背。
极致的后怕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双腿控制不住地发软打颤。
但仅仅几秒钟之后,一股更加强烈、更加浓烈的屈辱和怨恨,便如同无数条毒蛇般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钻了出来,疯狂地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吴瀚烨!
那个把他当猴耍,当枪使,唆使他干出这种自掘坟墓的蠢事的王八蛋!我艹你祖宗十八代!
秦东扬!
那个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年纪轻轻就爬到他头上,让他颜面扫地,受尽屈辱的毛头小子!你给我等着!
还有……周院长!
他那这个舅姥爷!
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如此不留情面,把他往死里整!把他最后一点尊严都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什么狗屁亲戚!什么狗屁情分!
在他的前途和医院那点破声誉面前,他刘成喜算个屁!连条狗都不如!
刘成喜死死地咬着牙,牙龈都快被他咬出血来,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笔账,他刘成喜一个都不会放过!他妈的一个一个都记下了!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艰难地挪向自己的办公室,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