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如帘,赖崇的玄色披风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踩着青石板上的积水,靴底与砖缝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城南这片废弃道观他熟,三年前影卫清剿元廷余孽时来过,断壁间还留着箭簇划过的痕迹。
更夫的梆子声早被雨声吞没,赖崇在道观山门前停住脚步。
门楣上\"玄真观\"三个字被苔藓糊了半块,门内传来若有若无的檀香,混着腐木味直往鼻腔里钻。
他摸向腰间的淬毒匕首,指节因用力泛白——方才追踪那\"守命者\"时,对方故意在泥地里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分明是引他来此。
\"影卫统领赖大人。\"
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几分沙哑的笑意。
赖崇猛地推门,朽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供桌前立着个灰袍老者,白发用木簪随意绾起,脸上皱纹像刀刻的,唯双眼亮得惊人,正捏着半柱香往铜炉里插。
\"守命者?\"赖崇的匕首已经出鞘三寸,寒光映着老者腰间挂的青铜铃,\"谁派你来的?\"
老者转身,香灰簌簌落在青布靴面上:\"守命者不是头衔,是使命。\"他指腹抚过供桌裂缝,\"千年前旧帝崩于此处,我家世代守着这最后一座祭台。\"
赖崇的瞳孔缩成针尖——三年前影卫查遍道观地契,只知是前朝富户捐建,从未听说与旧帝有关。
他跨前一步,靴跟碾碎块瓦砾:\"现在说这些太晚了。\"
老者突然笑了,抬手晃了晃青铜铃。\"叮\"的一声,赖崇只觉后颈一麻,等反应过来时,匕首已经抵在老者喉间。
但那老者竟连退都不退,喉结擦过刀刃:\"你杀我容易,可天命锁开启的时辰...\"
\"说。\"赖崇手腕加力,血丝顺着刀刃渗出来。
\"子时三刻,第七道雷。\"老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不过你家陛下该想的不是时辰,是——\"他突然抬手指向赖崇身后,\"谁在觊觎这把锁。\"
赖崇本能地侧身,却见供桌下的地砖正在龟裂,露出个半人高的黑洞。
等他再回头,老者的灰袍下摆已扫过洞边。
他扑过去拽住对方手腕,却触到一片冰凉——那老者的皮肤竟像浸在冰水里,血管在皮下泛着青紫色。
\"放手。\"老者的声音突然变了,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否则你会后悔。\"
赖崇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见过太多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可这老者腕间的脉搏跳得奇慢,每三息才动一下。
他想起史渊颈间发烫的锁灵玉坠,心下一横,反手扣住老者脉门,另一只手掏出影卫特制的锁魂链,\"咔嚓\"一声套在对方腕上。
\"你会后悔的。\"老者重复着这句话,被赖崇半拖半拽带出道观。
雨还在下,乌鸦从断墙上扑棱着飞走,叫声里裹着湿冷的风。
御书房的烛火被风掀开半幅窗纱,史渊站在案前,指节抵着眉心——他等了两个时辰,龙袍下的中衣早被冷汗浸透。
直到殿门被推开,赖崇的玄色披风滴着水,身后跟着个灰袍老者,腕上的银链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陛下。\"赖崇单膝跪地,锁魂链的另一端缠在他拳头上,\"玄冥子,自称旧帝祭司后裔。\"
史渊的目光扫过老者。
对方正盯着他颈间的锁灵玉坠,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朱...史陛下,别来无恙?\"
史渊的后背绷得笔直。
他能感觉到系统在识海深处躁动,像头被唤醒的兽。\"你怎么知道我的本名?\"
\"旧帝的记忆里有。\"玄冥子说得坦然,\"他临终前用血咒封了天命锁,说后世若有能承霸王之力者,便是开锁人。\"他突然凑近,史渊闻到股腐叶混着檀香的气味,\"可你猜怎么着?
开锁人要的不是钥匙,是——\"
\"够了。\"史渊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赖崇,带他去西偏殿。
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
赖崇领命时,史渊注意到他袖口有道新鲜的血痕。
等殿门重新合拢,他摸出锁灵玉坠,指尖刚触到玉面,系统的金光便如潮水般涌来。
意识空间里,项羽的虚影再次浮现,这次他手中的楚戟正指着玄冥子——确切地说,是玄冥子体内翻涌的黑雾。
\"旧帝残魂。\"项羽的声音带着千年的沉郁,\"你要小心,他说的每句话都掺着毒。\"
史渊猛地抽回手,玉坠在掌心烫出个红印。
他快步走向书架,抽出本《西域舆图》摊开——玄冥子被押走前说的\"西域、吐蕃集结\",此刻正像根刺扎在他心口。
窗外的雨打在琉璃瓦上,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传监察院左都御史。\"
半个时辰后,左都御史抱着密报冲进御书房时,史渊已经在两张羊皮纸上写满批注。
一张是\"议和使\"的名单,全是能言善辩的文臣;另一张是\"暗探\"的暗号,用的是只有监察院才懂的密语。\"告诉他们,\"史渊将两张纸叠好塞进铜匣,\"若探得异族有异动,立刻点燃狼粪传信。\"
左都御史走后,史渊又去了御林军演武场。
月光被雨云遮着,三百精壮士兵在泥地里站得笔挺,铠甲上的铁片闪着冷光。
他抽出腰间的玄铁剑,剑锋挑开最前排士兵的护心镜——那士兵的胸口,正贴着张画满朱砂符的黄纸。
\"这是霸王之力的引子。\"史渊的声音盖过雨声,\"今夜子时,朕会逐个为你们渡力。\"他看向赖崇,对方点头,腰间的锁魂链还挂着半滴水珠,\"这支队伍以后叫龙骑先锋营,专门对付...邪祟。\"
后半夜,赖崇带着块青灰色石碑回来时,浑身都沾着黑泥。\"幽冥裂隙又裂了道缝。\"他将石碑放在案上,指节叩了叩碑身,\"这上面的符文,方士说是封印点坐标。\"
史渊凑近细看,碑文的纹路竟与锁灵玉坠的雕痕如出一辙。
他摸出半块炊饼,干硬的饼渣扎得掌心生疼——三年前穿越时老妇的温度早没了,只剩股陈麦香。\"看来不能等了。\"他轻声说,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虚空。
天快亮时,文渊阁的议事殿里,赖崇和几位亲信大臣围坐在炭炉旁。
史渊的龙袍还带着演武场的泥点,他将石碑推到众人面前:\"第七日,朕要亲自去封印点。\"
\"陛下!\"兵部尚书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那地方传闻有邪物,您万金之躯——\"
\"朕的命,比天下百姓的命金贵?\"史渊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赖崇脸上。
后者正摩挲着腰间的锁魂链,眼底有担忧翻涌:\"您确定不是陷阱?\"
史渊起身走向窗边,雨不知何时停了,东边的天泛起鱼肚白。
他想起昨夜玄冥子说的\"站在哪一边\",想起项羽说的\"锁不可控\",想起三年前诏狱里啃窝窝头的张侍郎——那时他只是个小卒,现在是皇帝,但有些东西没变。
\"如果这是命,\"他转身时,晨光正好落在龙袍的金线绣云上,\"那就让朕亲手改了它。\"
第七日未时三刻,一支打着\"西域商队\"旗号的队伍从西直门出发。
为首的\"商人\"掀开车帘,露出半张被斗笠遮住的脸——正是史渊。
他摸了摸怀中的锁灵玉坠,又碰到来时揣的半块炊饼。
车外传来赖崇压低的声音:\"暗卫已在前方十里设伏。\"
史渊放下车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车壁内侧的暗格——那里藏着玄铁剑,剑鞘上还留着演武场的泥印。
车队转过街角,城墙在身后渐渐模糊,远处的山脉像头蛰伏的兽,正等着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