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碾过碎石的声响在暮色里格外清晰。
史渊靠在车厢软垫上,喉间那股腥甜始终散不去,右手无意识地按在左胸——那里的霸王之力像被顽童揉皱的丝帛,明明还在经脉里流转,却总带着刺人的毛边。
\"陛下?\"赖崇掀开车帘,玄色披风被山风卷起一角,露出腰间紧绷的玄铁短刃,\"再有半柱香到金陵西城门。
属下方才让陈三带影卫前队先行,城门外五里内清了三遍。\"
史渊抬头,见他眼底浮着青黑,连鬓角的碎发都被冷汗黏在额角。
这是赖崇自当上影卫首领后少见的狼狈——上回还是三年前元军夜袭应天府,他护着史渊从地道突围时,也不过是衣襟染血,眼神依旧如刀。
\"天命锁的动静。\"史渊开口,声音比往日沉了三分,\"还在震?\"
赖崇喉结动了动,反手将车帘拉拢些,隔绝了外头渐起的风声:\"方才在山道歇脚时,属下放了三只玄蜂。\"他伸出手,掌心躺着半片焦黑的蜂翼,\"两只在飞至金陵上空时突然坠地,翅膀烧得像被雷劈过。
第三只......\"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蜂翼边缘,\"传回的影像里,皇宫后苑那口枯井在冒黑气。\"
史渊的瞳孔微缩。
那口枯井他记得,三年前扩建皇宫时挖地基,挖到三丈深突然冒黑水,找了十个方士封了七七四十九天,最后用百斤玄铁铸了井盖,刻满镇邪符咒。
如今连玄蜂都能感应到异常,说明......
\"停车。\"他突然掀开车帘,\"赖崇,跟我来。\"
暮色里的山道弯弯曲曲,车队停在两棵老槐树下。
史渊走到树后一块背阴处,闭眼前先对赖崇道:\"守着,任何人靠近就砍。\"
意识沉入系统空间的刹那,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炸响。
这里本是一片血色虚空,中央立着尊半透明的霸王像,此刻却像被人拿石片划了道裂痕——从项羽的左肩开始,蔓延过腰腹,直没入脚下的血色雾气里。
裂痕边缘泛着幽蓝,正是旧帝残魂那道虚影的颜色。
\"宿主。\"项羽的声音从裂痕深处传来,比往日多了几分沙哑,\"那老匹夫的残念跟着你进来了。\"
史渊感觉有根细针在太阳穴里扎,他强撑着靠近裂痕,看见幽蓝雾气里浮着几片碎玉般的光影,其中一片突然凝成半张人脸——是旧帝残魂那对淬毒的眼睛。
\"你以为封了石碑就能了事?\"那声音像指甲刮过铜盆,\"天命锁松动时,我的气息早顺着你的血脉爬进来了。\"
\"霸王系统不是吃素的。\"史渊咬着牙,伸手去抓那裂痕,掌心触到的却不是系统的温热,而是刺骨的冰,\"项羽,能压得住吗?\"
\"压得住一时。\"项羽的虚影突然凝实几分,伸手按在裂痕上,血色与幽蓝在掌心翻涌,\"但你方才强行用全部意志破碑,把系统防护层撕开了道口子。
那老东西的残念现在像附骨疽,你动一次武力,它就啃一口系统。\"
史渊后退两步,后背抵上系统空间的\"墙壁\"——这面墙往日硬得像铁,此刻却软得像棉絮。
他突然想起方才在碑前,系统空间里的项羽曾喊\"不可\",原来那时就已经......
\"宿主。\"项羽的声音里带上几分焦急,\"你体内的霸王之力现在是团乱麻,今晚必须找方士用符咒镇着,否则等残念顺着力脉爬到心窍......\"
\"陛下!\"赖崇的声音突然穿透意识空间,\"影卫来报,金陵西城门守将说,方才城楼上的镇北旗无风自动,旗杆上的符咒烧了半幅!\"
史渊猛地睁眼,额角全是冷汗。
他抹了把脸,摸到嘴角的血渍已经干透,黏在皮肤上刺刺的疼。
赖崇递来水囊,他喝了两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却压不住胸口那团火。
\"回金陵。\"他翻身上马,玄铁剑在腰间震得嗡嗡响,\"让城防营今晚轮值三倍兵力,所有城门只许进不许出。\"
赖崇翻身上马跟在右侧,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属下方才让影卫传了密信给徐达、常遇春和沐英,北疆、西域、西南三地的哨卡加派夜巡,每隔两个时辰报一次平安。\"
史渊没说话,踢了踢马腹。
马蹄声在山道上敲出急鼓,他望着远处金陵城垛上渐起的灯火,突然想起三年前刚入金陵时,城墙上的灯笼也是这样摇摇晃晃,像极了将熄未熄的鬼火。
御书房的炭盆烧得正旺,史渊却觉得后颈发凉。
七个方士跪成七星阵,最中间的张半仙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发颤:\"陛下,这......这残念的气数太凶,小的们的符咒刚碰到它,就像纸碰了火......\"
\"继续。\"史渊坐在龙椅上,玄铁剑横在膝头,\"把你们压箱底的镇魂符全烧了。\"
张半仙颤抖着从道袍里摸出个黄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张朱砂符,每张符的边角都用金粉勾了锁魂纹。
他点燃第一张符,火星刚触到符纸,那团幽蓝的光突然从史渊胸口窜出来,\"啪\"地将符纸烧成灰烬。
\"陛下!\"右侧的方士突然尖叫,\"您的玉佩!\"
史渊低头,怀里的半块朱红玉佩正泛着妖异的光,温度高得烫得他松手。
玉佩\"当啷\"掉在地上,滚到张半仙脚边,幽蓝光芒顺着地砖缝隙蔓延,像活物般往七盏长明灯里钻。
\"封阵!\"赖崇的声音从门外炸响,接着是重物撞门的闷响——他应该是用身体顶住了御书房的门。
史渊看见原本稳定的七星阵光芒开始闪烁,最外围的方士被蓝光撞得飞出去,撞在墙上又滑下来,嘴角淌着黑血。
\"霸王真身!\"史渊低吼,周身腾起赤焰。
这一次的赤焰不再纯粹,夹杂着几缕幽蓝,像被墨染脏的红绸。
他弯腰捡起玉佩,掌心被烫得冒青烟,却死死攥住不放——那幽蓝光芒竟顺着他的手指往体内钻,和霸王之力绞成一团。
\"稳住!\"项羽的声音在识海里炸响,\"用你的意志当刀,把残念绞碎!\"
史渊咬得牙龈出血,眼前浮现出三年前在濠州城当小卒时的画面:雪地里啃冷炊饼,被伍长拿鞭子抽,却还是偷偷把最后半块饼塞给饿晕的赖崇......这些画面像火种,将赤焰里的幽蓝一点点烧尽。
当最后一缕蓝光消失时,他瘫坐在龙椅上,掌心的玉佩已经凉了,却多了道和系统空间里一样的裂痕。
\"陛下。\"赖崇撞开半扇门,玄色披风上沾着血,\"天命锁的震颤频率变了。\"他从怀里掏出块青铜龟甲,龟甲表面的刻纹正在渗血,\"方才属下去了后苑枯井,井盖被掀开半尺,下面传来的动静......像有人在撞门。\"
史渊望着窗外的夜色,风卷着几片枯叶撞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指甲挠门的动静。
他摸了摸腰间的玄铁剑,剑刃上不知何时凝了层薄霜。
\"传旨。\"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铁钉钉进木头,\"让工部尚书明早带着图纸来见朕。\"赖崇刚要应,他又补了句,\"带地宫的图纸。\"
赖崇的瞳孔猛地收缩——皇宫地下的封印通道,自他当上影卫首领以来,只有史渊进去过三次。
第一次是登基当夜,第二次是旧帝残魂初次显形时,第三次......就是今晚。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烛火噼啪作响。
史渊望着玉佩上的裂痕,轻声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