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站些。”萧祁听着,眼中的冷意回暖了些,“不是说来觐见,站得这般远,怎么‘见’。”
江晚卿想着,他就是不同意,又不会吃了她,有什么怕的。
抬着脚走到御案前,“陛下日理万机,我只来说几句话便走。”
“恩。”萧祁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
他倒是想知道,那透粉的唇瓣间,能吐出些什么凉薄的话来!
江晚卿再次抬眸,偷偷去看他的神色,见那面容依旧沉静无波,这才安下心来。
“陛下,腊八已过,年关将近,臣女实在不宜再留下去。”
江晚卿见他眉骨微压,便大着胆子,委屈地咬着唇,嗓音低迷落寞,“往年……总瞧着旁人裁新衣、打头面,今年好容易来了京都,攒了些体己,只盼着能好好过个年……陛下放心,臣女定会仔细将养身子,你看我能走能行......”
“来人!”
江晚卿的话被打断,眼中好容易绪起的泪珠,还未来得及掉落,便被她惊诧着瞪圆的眼,吸回到了眼眶里。
陈泰匆匆上前,躬身道,“陛下。”
萧祁掀起眼帘看着江晚卿,话确是说给陈泰听得,“去命内务府给江姑娘制些新衣,记得,要从头到脚,一应俱全!”
江晚卿和陈泰俱是一愣。
陈泰迅速回神,恭敬问道,“还请陛下示意,是日常穿着还是宫宴上的正装?”
“以日常为主,宫宴上的华服,也备上两套吧!”
沉凉的目光朝自己幽幽地看来,江晚卿硬着头皮道,“陛下不必如此破费,我去外头的成衣铺子缝制即可,年根儿下,必定都忙得紧。”
萧祁眉目拧紧,声线浅淡,“不必理会她的话,你尽管去。”
“奴才遵旨。”陈泰领命退下。
“陛下……”江晚卿喉头发紧,试图再次开口,声音却干涩得厉害。
“无其他事,便回吧。”萧祁懒散地说了一句,执起朱笔,继续批阅奏折。
“没,没有了,臣女告退。”江晚卿只得打消了再开口的念头。
紫宸殿外的廊道上。
江晚卿依旧缓步前行,心头却再无来时的半分雀跃。。
日头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却未照进她的心头,她一时间有些摸不清萧祁的想法。
她暗自思忖,不如顺其自然。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两人之间就像那迷局一般,到底能走到哪一步,谁都不知道,就任由发展便是。
若成,自是圆满。
若不成……也总能独善其身,落个清净。
“哎呀!”
一声痛呼骤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循声望去,只见前方台阶处,一名衣着素净的太皇太后跌坐在地,正神情痛苦地按着自己的脚踝。
江晚卿连忙快步上前,蹲下身,蹙眉关切道,“老人家,可是伤着了?还能动吗?”
太皇太后挣扎着欲起身,却疼得倒吸冷气,“不成……疼得钻心,怕是动不得了。”
“这样不行!”江晚卿心中焦急,转头对桑若道,“快去唤人抬顶软轿来,送老人家回去!”
“是!”桑若刚要离开。
太皇太后却急忙唤住,“姑娘……能否劳烦再请个太医瞧瞧?我这把老骨头,腿脚若坏了,可就真不中用了……”
江晚卿连连点头,“您放心,桑若,快去!”
她随即又温言对老妇人道,“天寒地冻的,地上凉气重,不能久坐。不如我扶您去前头的暖阁里歇歇,可好?”
太皇太后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
西暖阁?
东、西暖阁皆属于紫宸殿。
这女子,竟能在此处,出入自如。
她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只显出感激之色,“那……那真是多谢姑娘了。”
江晚卿小心翼翼地将人搀扶起来。
两人一步一挪,走得极为缓慢。
太皇太后状似随意地问,“姑娘可是御前伺候的?待老婆子好了,定要好生答谢姑娘这番恩情。”
江晚卿的目光专注地盯着脚下湿滑的地面,轻声道,“不是的。我只是……偶然入宫一趟。您不必寻我,养好身子才是顶要紧的。”
太皇太后闻言,语气更显惋惜,“姑娘这般心善,真是难得。”
好不容易挪到西暖阁,江晚卿将人扶到椅上坐稳,又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过去,这才撑着桌沿坐下。
额间已是虚汗淋淋,胸口微微起伏。
本来她自己走这段路已有些吃力,再搀扶一个伤者,早已超出了这副病弱身躯的极限。
太皇太后见她脸色煞白,急忙问道,“姑娘?你脸色这般差,可是身子不适?”
江晚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宽慰道,“不妨事,只是生了场小病,已大好了,方才走得急了些,身上发热,出点汗罢了。”
太皇太后凝视着她强作镇定的脸,那分明是病中虚脱的冷汗,哪里是走热出的汗!
自己活了这把年纪,岂会分辨不出?
眼下已十分后悔,早知这姑娘身子如此孱弱,断不该让她这般费力相扶!
那点刻意试探的心思,早就消散得干净。
桑若带着林太医匆匆赶回西暖阁时,江晚卿已靠着太师椅昏睡过去。
太皇太后早已在听闻门外脚步声时,便迅速坐回了原位,恢复了那副跌伤脚踝的老妇姿态。
但目光却忧心忡忡地望着江晚卿。
听闻是有人摔伤脚踝,林太医便跟着桑若来了西暖阁。
林太医提着药箱疾步入内,一见人,便连忙撩袍下跪,“微臣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贵体金安!”
桑若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方才扶回来的慈祥老妇人……竟然是太皇太后?
双膝一软,也跟着“扑通”一声重重跪伏在地。
太皇太后端坐椅上,面上已无半分老妇的惶惑,“快起来给这孩子看看,倚在那儿竟睡了过去,方才扶哀家过来时,脸色就极差,还出了许多冷汗。”
林太医这才惊魂未定地起身,这才注意到蜷缩在太师椅上的江晚卿。
他心头一惊,顾不得许多,从药箱中取出薄薄的丝帕,覆在江晚卿纤细的手腕上,屏息凝神,三指搭上,便开始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