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行事愈发低调,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那僻静的小院,只通过辛葵与外界保持隐秘联系,梳理着寒潭寺得来的破碎线索——那半枚阴森的玉佩和杂役的碎布片,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暂时激不起任何涟漪。
就在这表面沉寂、暗流汹涌的时刻,柳鸦带来了一个消息:六殿下萧珣“病情”终于有了起色,为安定人心、震慑宵小,决定于王府设一场小型夜宴,邀请几位立场相对中立或摇摆的朝中重臣及其家眷。
“殿下特意吩咐,”柳鸦看着辛久薇,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辛姑娘是殿下的‘恩人’,务必请姑娘列席。”
辛久薇心中冷笑。恩人?不过是困在这金丝笼里的诱饵罢了。
这夜宴,表面是萧珣展示“康复”的舞台,暗地里,恐怕也是各方势力试探交锋的修罗场。她本想推辞,但想到或许能借此机会观察二皇子一党的动向,甚至捕捉到一丝关于祁淮予的蛛丝马迹,便应了下来。
是夜,六王府正厅灯火通明。虽说是小型夜宴,但规制丝毫不减。厅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巨大的鎏金蟠龙烛台将室内映照得亮如白昼。紫檀木的桌案上,珍馐美馔,玉盘珍羞,琉璃盏中琥珀色的美酒荡漾着诱人的光泽。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却难掩席间暗藏的机锋。
萧珣端坐主位。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绣金蟠龙常服,更显身姿挺拔,面容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双颊甚至有些病态的削瘦,但眼神却不再涣散,恢复了往昔的深邃沉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仿佛蕴藏着难以窥测的暗流。他偶尔举杯与宾客寒暄,声音低沉,语速缓慢,间或还会以袖掩口,低咳一两声,恰到好处地展现着“强撑”的虚弱,将一个病后初愈、仍需静养的皇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辛久薇的位置被安排在萧珣左下首不远,一个既能清晰观察全场,又相对不那么显眼的位置。她穿着一身素雅的雨过天青色锦缎长袄,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白玉簪,低调得近乎刻意。她垂眸静坐,仿佛对席间的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漠不关心,只是偶尔端起面前的清茶,小啜一口。
然而,她的心神却高度集中,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大厅。每一位宾客的言谈举止,每一个细微的眼神交流,都在她的感知之内。
二皇子萧灼果然没有亲自前来,但他派来了代表——左都御史冯奎,一个以铁面刚直着称,实则早已暗中投靠萧灼的老狐狸。冯奎带着他的夫人冯氏,一个眉眼精明、善于交际的妇人,以及一名贴身随从。冯奎本人端着酒杯,与萧珣说着场面话,言语间滴水不漏,既表达了二皇子对六弟病情的“关切”,又隐含敲打之意。冯氏则与席间几位夫人热络交谈,八面玲珑。
辛久薇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冯奎身后那名垂首侍立的随从。那人穿着深灰色的普通仆从服侍,身材中等,毫不起眼。但就在他上前为冯奎斟酒,俯身靠近桌案的一刹那,辛久薇的眼瞳骤然收缩!
那随从微微抬起的右手手腕内侧,靠近袖口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形似狐狸的暗纹标记,在明亮的烛光下,如同毒蛇的鳞片,极其清晰地映入了辛久薇的眼帘!
又是血鹞!
而且这次,是直接出现在二皇子心腹冯奎的贴身随从身上!这意味着什么?祁淮予不仅与二皇子勾结,其掌控的血鹞势力,甚至已经渗透到了二皇子核心圈层的贴身护卫之中!其能量之大,远超辛久薇之前的预估!
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辛久薇!她端着茶盏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冰凉。祁淮予这条毒蛇,其威胁程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百倍!他蛰伏在暗处,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蜘蛛,编织着一张巨大的、致命的网!
就在辛久薇心神剧震之际,她敏锐地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不动声色地抬眼,正好迎上主位上萧珣深邃的眼眸。
萧珣似乎刚刚结束与冯奎的交谈,目光正淡淡地扫过全场,掠过辛久薇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看不出丝毫情绪。然而,辛久薇却在那平静的注视下,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寒潭微澜般的波动——是了然?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辛久薇心头一凛,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惊涛骇浪。萧珣…他也看到了?他早就知道血鹞渗透得如此之深?
辛久薇随着人流退席,心头同样被巨大的震惊和北境的惨烈所冲击。然而,就在她即将走出正厅大门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贴近。
是辛葵。
辛葵借着替辛久薇整理微皱披风的动作,将一个揉得极小的、带着体温的纸团,飞快地塞进了辛久薇的手心。同时,她的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急速说道:“黑市线人急报,西郊驿站,废弃驿站!子时三刻!药!”
辛久薇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借着拢披风的动作,将纸团紧紧攥在手心。她微微颔首,示意明白。
回到那僻静的小院厢房,辛久薇立刻屏退柳鸦安排侍候的侍女,只留辛葵在侧。她展开那个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纸团。
上面只有一行极其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的小字:
西郊三十里,官道岔口北,废弃驿站。子时三刻,有人交易“续心草”、“玉髓芝”!买家神秘,疑与“狐”有关!线人拼死获知,恐难久持!速决!
续心草!玉髓芝!
辛久薇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两种药材,正是治疗心脉遭受致命重创的续命圣药!极其罕见,价值连城!而“狐”,正是她和辛葵约定的、指代祁淮予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