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熬好,温度适宜后,慕悠漓用玉勺取了少许,均匀地涂抹在疤痕之上。
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瞬间从后背传来,驱散了那处皮肤常年累月隐隐的紧绷和刺痛感。
“娘娘,此药膏需每日涂抹一次,切记不可间断。”
慕悠漓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道,“七日后,臣妇会再入宫为娘娘施针。”
慧贵妃嗯了一声,透过铜镜,她看着自己背上那道被药膏覆盖的疤痕,心中百感交集。
多少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重新穿好衣服,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妃模样,只是眉眼间的戾气,消散了许多。
“你先回去吧。”
她淡淡地说道,“这一个月,你就留在京中,随时候召。若真能治好本宫,今日之事,本宫既往不咎,还会重赏于你。但若无效……”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威胁,已足够让人心惊胆战。
“臣妇,遵命。”
慕悠漓躬身告退,走出偏殿。殿外的夜风有些凉,吹得她一个激灵,才发觉自己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等在廊下的身影。
唐洵隐站在一株桂花树下,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斑驳陆离。
见她出来,他迎了上来,什么也没问,只是将一件带着他体温的披风,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那件带着体温的披风,像一团无声的火焰,驱散了夜风的寒意,也熨帖了慕悠漓紧绷到极致的心弦。
她抬眸,望进唐洵隐深邃的眼底,那里面没有诘问,没有惊慌,只有一如既往的沉静。
仿佛刚刚拿全族性命豪赌一场的人,不是他。
“走吧,回席上。”
唐洵隐声音很低,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一同返回灯火通明的昭阳殿。
两人重新落座,周遭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探究、鄙夷、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唐洵隐视若无睹,只为慕悠漓倒了一杯温热的果茶。
而慕悠漓则垂着眼,安静地捧着茶杯,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插曲。
这份泰然自若,落在张氏眼中,却成了不知死活的挑衅。
她心中的惊惧早已被嫉恨取代。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小贱人和那个旁支庶子捅出这么大的娄子,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甚至还得了贵妃娘娘另眼相看?
不行,绝不能让她这么得意!
张氏深吸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对着上首的慧贵妃,摆出一副恭敬又痛心疾首的模样。
“贵妃娘娘,臣妇有话要说。”
慧贵妃正由宫女伺候着喝安神汤,闻言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示意她说下去。
“臣妇以为,即便娘娘心善,愿意给慕氏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可她方才当众口出狂言,冲撞圣驾,已是欺君罔上之罪,天恩浩荡,也需雷霆手段以显威仪,不如就罚她在此跪到宴会结束,以儆效尤?也让她时刻谨记,君恩不可负。”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既是惩罚了慕悠漓,又是向贵妃表了忠心,还把自己唐家二房摘得干干净净。张氏为自己的急智感到一丝得意。
柳如意坐在一旁,眼底也掠过一抹快意。
没错,就算暂时死不了,也要让她受尽折辱!
然而,慧贵妃听完,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汤碗,碗底与桌面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让张氏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唐二夫人,”慧贵妃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你是在教本宫如何行事?”
张氏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臣妇不敢!臣妇绝无此意!”
“不敢最好。”
慧贵妃的目光冷冷扫过她,“一个月。这一个月内,本宫要知道的,是慕氏的药膏究竟有没有用,至于赏,还是罚,都等本宫看到结果再说,在此之前,谁若敢再生事端,扰了她的心神,耽误了本宫的要事……”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警告,比任何严厉的词句都更令人胆寒。
“是,是,臣妇知错了!”
张氏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坐了回去,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大殿之上,众人神色各异。
谁都看得出来,慧贵妃这是将慕悠漓给护下了。
看来,贵妃对这所谓的祛疤神药,竟是真的上了心。
一时间,众人看向慕悠漓的眼神,又复杂了几分。
风波过后,宫宴继续。
丝竹声再次响起,舞女们长袖翩跹,试图重新点燃宴会的气氛。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袅袅婷婷地站了起来。
正是柳如意。
如今的她,已不再是唐家的妾室,而是丞相刘家失散多年、新认回来的千金,身份今非昔比。她今日盛装打扮,本就存了出风头的心思。
“皇上,贵妃娘娘。”
柳如意屈膝一礼,姿态优美,声音娇柔,“今夜良辰,如意不才,新学一曲,愿为娘娘抚琴助兴,祝娘娘凤体安康,青春永驻。”
这番话说得极为讨喜,皇帝闻言,颇有兴致地颔首:“哦?刘爱卿的千金还有这等才情?准了。”
“谢皇上。”
柳如意面带喜色,宫人很快便为她搬来一架名贵的焦尾琴。
她坐于琴后,素手轻扬,试了几个音,琴音泠泠,悦耳动听,引来一片赞叹。
就在她准备正式弹奏时,目光却忽然一转,落在了慕悠漓的身上。
“贵妃娘娘,”柳如意柔柔一笑,眼中却闪着不怀好意的光,“如意听闻,唐家少夫人亦是多才多艺,舞姿卓绝。如意空有琴音,未免单薄,不知少夫人可否愿意为如意的琴声伴舞一曲?你我琴舞和鸣,定能为娘娘和皇上添上几分雅兴,也算是我这做妹妹的,为姐姐冲撞娘娘之事,赔罪一二。”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慕悠漓。
这招不可谓不毒。
在座的都是高门显贵,谁不知道,正经的当家主母、官家诰命,是绝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抛头露面,如伶人一般献舞的。这根本不是助兴,而是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