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轿里的人到了地头,下来。众人的眼睛都瞪直了。因为该问斩的人犯竟然也是坐着轿子来的。要不是有兵丁过去,将他押到场心。根本分辨不出来。
而且绝大多数人事先都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五峰船主,竟然这么年轻,看起来最多双十。更让人吃惊的,还是他的长相,若不看穿着和身材,完全是个美娇娘。
人群中一阵骚动。大家最想看到的戏目之一上马了。那边是犯人与亲属间的刑前诀别。让众人同样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王直的妻子也很年轻漂亮。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姐妹。而孩子也到场了,竟然是个约莫两岁大的幼儿。步履蹒跚、满脸稚气。
小两口也没多说什么。王直一脸平静,而香儿完全哭成了泪人。王直来到儿子面前蹲下,将头上束发金簪拔下,交到他的手上。又拥抱着他默默地流了番泪。孩子还没完全懂事,此时也哭了起来。不是真伤心,还是怕着了。
过了会,正午已至,放了三响铳炮。按例,该将人犯斩首了。人群后边,看不真切的家伙们,纷纷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
香儿带着孩子依依不舍地避开。王直也在原地跪好。但监斩发令的胡宗宪,却将双手放在桌上,紧紧捏着令牌,迟迟不肯掷下。害得旁边的王本固不断给使眼色。但胡宗宪照旧理也不理。
此时的胡宗宪心中感慨万千,无数念头只化作一句话:“杀他如杀我。”是啊,今日王直的下场,正是明日他自己的。怎能不让他心神俱荡、魂不守舍。
于是众人看到了更意想不到的一幕:王本固用力去夺胡宗宪手里的令牌。胡宗宪却似仍在发愣,死死不肯放手。两人竟卯着劲拼起了力气。
突然王本固一声大喝:“尚方宝剑何在”。侧旁立即有人作势欲将一口长剑奉上。胡宗宪猛然一惊,顿时清醒过来,马上将手撒了。
王本固抢过令牌,冷哼一声,便投往地下。而后又朝胡宗宪瞪了一会。
胡宗宪恍然未察,以不被人闻的蚊虻小声,暗自吐出一句话:“杀他如杀我。”
德公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加之年事已高,体力不支,走得急了,竟是屡屡跌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赶到后院的一处僻静厢房的外廊处,将满身的碎雪清了清。稍稍犹豫了会,还是毅然决绝地敲起了门。
门内却是另一番景象。不大的屋里,竟摆有六只大火盆,左右靠墙各分了三只。虽是寒冬,却温暖如春。当中的蒲团上,有一位年过半百的道人,正在闭目盘坐。
乍听了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眼一瞪,显出满脸愠色,朗声斥道:“门外何人,竟不知此间规矩,胆敢惊扰本君静修,莫非是嫌命长了。”
门外寒风中,德公公不由自主地发起颤,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皇上,老奴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那道人正是嘉靖,口气依旧不善,说:“若不是北方鞑虏犯境,你这就退下,自领五十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