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公公的腿都打起了晃,应道:“皇上,是南边出事了。”
嘉靖微微一愣,脱口而出:“快说!”
德公公哪敢隐瞒,立即就报上:“王本固从杭州呈来折子,说是告民三日后,便将贼首王直开刀问斩,以儆效尤,以正皇威。”
嘉靖呵呵一笑,说:“此人确实该死。”倏地,猛然间又狂声暴喝:“杀他如杀朕!朕还要靠他长生呢!快给朕传旨,刀下留人!!救人如救火!!!”
德公公腿一软,在门外直接跪下了,哭腔道:“皇上,来不及了。算日子,合该今天此时,王直便要授首。”
屋内传出些响动,吱啦一声,门被打开了。里边露出一人,赫然面容扭曲,怒气腾腾,却不正是嘉靖。
嘉靖一手扶在门边,一手下指跪着的德公公,气得话都说不连贯:“你…个….阉奴……在…说…什么?怎…么做…事,竟成……这般?”突然双目一闭,竟是大半身子倒出门外,晕过去了。
德公公低着头,犹自害怕,没防备嘉靖会昏倒。也竟没来得及扶上一把,任由皇上摔在身边。
德公公肝胆俱裂,颤巍巍地伸出双手,作势欲扶。忽然间又停了停,双手竟往嘉靖的颈脖而去,箍成一个环状。
虽值寒冬腊月,德公公却面汗直流,双手也抖得厉害,明明想掐下去,却又收了回来。接着狠狠地朝自己左右脸颊各扇了一下。然后竭尽全力地喊了起来:“快来人呐,圣上昏过去了。”
因着嘉靖做道家功课时,讲求一个“静”字。旁人一律需要远远避开。所以此时此刻,除了德公公,近处再无他人。德公公不得不靠高声喊叫,来呼唤救援。
德公公心里头一片透凉,远胜于那些冰雪。暗想着,自己已经老得差不多,本就有一只脚迈进了棺材。加上又是阉人,无儿无女,了无牵挂。不如还是舍了那份拼死求活之心。皇上若要降罪,便老实认了,横竖不过一个死字。
毕竟只是“狗奴才”,哪怕明面上掌着东西厂锦衣卫,而且还将势力延伸进了朝堂。但怎么着,也都还是一条“狗”。做狗,便要死心塌地效忠主人。哪有反噬求脱的道理?
王直在刑场中心跪得直直的,傲骨铮铮,仿若木雕泥塑。王直原本就没有受绑,照情形看来,也无需用到。革命者向来坦然受死,从容就义。气度自与凡夫俗子不同。
令牌已经落地,下边便是人头如此了。喧闹的人群突然一起静了下来。大家都提起精神,小心呼吸,睁大眼睛,盯着最精彩剧目的上演——刀落人头。
侩子手也知到自己出力的时候了。抽上一大口冷气,不紧不慢地提起刀,拉开架势。由于犯人跪得太直,侩子手也不得不把刀放平了。
依常例,开刀问斩前,需要将犯人插起木标,五花大绑,免得行刑时乱动,甚至逃开。而且往往也要给犯人灌下哑药或是割裂声道,免得犯人临场胡乱喊叫。但王直有胡宗宪特别庇护,这些个事项全给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