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穿梭舰的反推引擎冲破云层时,我后槽牙咬得生疼。
在机身与大气层摩擦发出的尖锐呼啸声中,卢峰紧紧攥着座椅扶手,指关节都泛白了——他在担心总部的状况,我又何尝不是呢?
三个月前,我被霍克污蔑数据造假时,联盟总部还挂着庆祝火星殖民地建成的全息横幅。
如今,舷窗外的金属建筑群就像一头长满鳞片的巨兽,所有防御炮塔都调转了方向,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我们的航线。
“准备着陆。”驾驶员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
舱门一打开,冷风裹挟着金属烧焦的味道灌了进来。
我踩着舷梯往下跳,雪地靴刚碰到地面就猛地缩了回来——不对啊,总部外围的地热系统向来将温度维持在零上五度,怎么会结这么厚的冰呢?
我抬头看了一眼守卫岗亭,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两名荷枪实弹的守卫中间,立着一台我从未见过的银色仪器,操作面板上蓝光闪烁,那是脑波扫描仪。
“证件。”左边的守卫端起枪,枪管却微微颤抖着。
我掏出身份卡递了过去,余光瞥见扫描仪的红光扫过我的太阳穴。
“这是谁下的命令?”我的声音比冷风还要冰冷。
“是伊恩部长亲自下达的。”右边的守卫回答得飞快,就像是背好的台词。
他喉结动了动,不敢和我对视——这种反应更像是受到了威胁,而不是服从命令。
卢峰的手按在我的后腰上,轻轻推了我一下。
我们经过岗亭时,扫描仪发出“滴”的一声,守卫把枪托在雪地上敲了敲:“通过。”
情报室的门敞开着,暖黄色的灯光透了出来,在走廊的地面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影子。
伊恩站在阴影里,背对着我们,肩膀绷得紧紧的,像一根弦。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领带歪了半寸——这个向来注重仪表的英国佬,显然遇上了大麻烦。
“林博士。”他的声音沙哑,就像砂纸摩擦的声音。
他抬手时,我注意到他无名指根部有一道新鲜的咬痕。
“你们离开的72个小时里,联盟系统检测到17起异常情况。”他抓起桌上的全息投影仪,蓝色的光流在我们之间展开。
“科研部的陈教授,记录显示他上周三在实验室猝死,但监控显示他当天凌晨3点带着加密硬盘离开了总部。”
光流切换成聊天记录截图,发信人的Id打了码,但接收方的头像我再熟悉不过了:玛丽的工作终端,背景是她女儿的照片。
“她和这个匿名账户已经联系了14次。”伊恩调出时间线,最近一次是在12小时前。
“而她的权限……”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可以修改恒星观测数据库的访问日志。”
我伸手摸向手腕上的密钥,隔着衬衫都能感觉到它的温度。
三个月前的听证会上,玛丽还坐在第二排为我作证,说我的光谱分析数据“无可挑剔”。
现在,她的终端却在和一个未知账户通信,而那个账户可能正在把世界树的位置信息卖给……
“先把密钥封存起来。”我打断自己的思绪,掏出终端时手指都在发抖。
密码输到第三位时,卢峰突然按住我的手背:“确定要锁进个人区域吗?”
“这里是总部,总比带在身上安全。”我输入最后一位密码,看着密钥的全息投影沉入终端的加密区域。
“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伊恩的手指在桌面上急促地敲击着:“需要我调一队警卫……”
“不用。”我摇了摇头,“如果打草惊蛇,我们连这条线索都会断掉。”余光瞥见安娜站在门口,她睫毛上的雪已经化了,在脸颊上洇出两团淡淡的红晕。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终端,指腹摩挲着解码区的凸起——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卢峰,你去监控玛丽的行动轨迹。”我转向助手,他的镜片闪过一道光,这是同意的信号。
“别用总部的系统,用你那台走私来的旧终端。”
“明白。”他扯了扯衣领,露出藏在里面的微型摄像头。
“她今天下午要去医疗区,说是给女儿拿过敏药。”
“安娜,解析她的通讯记录。”我看向门边的女孩,她喉结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反驳的话,但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重点查加密协议,你看过霍克芯片里的代码,应该能找到关联。”
“是。”她低下头摆弄着终端,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表情,但我看到她的无名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那是在给终端下达最高优先级的指令。
伊恩突然站了起来,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他走到窗边,防弹玻璃外,脑波扫描仪的蓝光还在闪烁。
“如果玛丽……”他没把话说完,转过身时,眼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希望你们动作快点。”
我的终端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短信提示音。
我掏出来的瞬间,屏幕亮了:【大卫·科恩:紧急,需要面谈】。
发信时间是3分钟前,地点标注在地下三层的旧仓库——那是我们两年前约定的紧急联络点。
“博士?”卢峰的声音把我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把终端屏幕朝下扣在桌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世界树的阴影还在宇宙深处蔓延,而联盟内部的毒瘤已经开始溃烂。
玛丽的通讯记录、伊恩的异常紧张、大卫的紧急消息……这些线索在我脑海里拧成了一股绳,勒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按计划行动。”我抓起椅背上的外套,钥匙扣在口袋里碰撞出轻轻的响声。
“两小时后,在情报室汇合。”
卢峰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皮靴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在丈量倒计时。
安娜经过我身边时,带起一阵淡淡的柠檬香味——那是她女儿用的儿童香水。
我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终端再次震动,这次是大卫的第二条消息:【他们已经发现密钥的热度异常】。
窗外脑波扫描仪的蓝光突然变得异常明亮,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我盯着那团光,听着自己心跳如鼓。
有些网,我们以为是自己在编织,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困在里面了。
无需修改
地下三层的通风管道发出垂死般的呜咽。
我沿着防火梯往下跑时,鞋底在结霜的台阶上打滑——三个月前检修时明明换过防滑涂层,现在却像撒了层碎冰。
转角处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光斑扫过墙面,映出大卫的影子:他背贴着旧仓库的铁皮门,右手插在外套里,指节顶出明显的弧度——那是握着微型手枪的姿势。
“林博士。”他抬头时,我看见他左眼下方新添的青肿,“他们动作比我预想的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霉味混着金属锈蚀的气息涌出来。
大卫反手锁上门,用鞋尖踢开地上的破纸箱,露出藏在下面的老式终端机——屏幕亮着,绿色数据流如毒蛇游走。
“二十分钟前,防御网边缘的量子雷达捕捉到深空信号。”他调出频谱图,指尖在“异常频率”的标记上重重一按,“和三年前南极基地遇袭时的完全吻合。”我凑近看,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次攻击摧毁了我们半数的中微子探测器,事后分析显示信号源来自猎户座悬臂方向,而世界树的主根,正沿着同一条星轨延伸。
“他们还没放弃。”大卫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在紧绷的脖颈上滚动,“更麻烦的是,这次信号的目标坐标……”他调出轨道防御网的部署图,红色标记在近地轨道密集闪烁,“覆盖了所有激光炮阵列和反导卫星的控制节点。”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的旧疤里。
三个月前霍克污蔑我时,玛丽还举着我的光谱图替我说话;现在她的终端在和未知账户通信,而深空信号与内鬼动作同步——这绝不是巧合。
“玛丽今天在会议上提了什么?”我突然问。
大卫愣了一瞬,随即明白我指的是联盟例会上的动向:“她提议共享南极基地的研究成果,说要‘联合外部机构加速破解世界树’。”他的拇指摩挲着终端边缘,那是他回忆细节时的习惯,“她说话时盯着你的座位,你迟到五分钟,她的视线在空椅子上停了十七秒。”
十七秒。
这个数字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
玛丽知道我从不迟到,故意用提议试探我的反应——她在确认我是否已经怀疑她。
终端在口袋里震动,是卢峰的消息:【玛丽提前离开医疗区,现在往主会议室去了】。
我刚要回复,头顶的通风管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那是防御系统被激活的警报声。
大卫猛地扯掉终端的电源线,金属接口擦出火花:“克拉克的人在找这台旧终端,快走!”
主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能看见玛丽的身影。
她背对着我,指尖在会议桌的全息投影区快速划动,原本该显示议程的蓝光变成了乱码。
我刚要推门,克拉克的声音从走廊尽头炸响:“林博士!防御系统被入侵了!”
他的脸比墙上的应急灯还白,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在领口。
终端屏幕上,原本代表防御节点的绿色光点正成片变成血红色:“第三、第七、第十二控制站被劫持,他们在改写火控协议!”
“启动手动隔离协议。”我的声音像被冻住的钢钉,“切断所有非授权访问路径,用物理锁死主服务器。”克拉克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反驳“这会导致半小时内无法远程操作”,但最终只是猛点头,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盆栽。
伊恩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领带彻底歪到锁骨位置。
他盯着克拉克跑远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西装袖口:“需要我……”
“现在是时候找出他们到底是谁了。”我打断他,调出卢峰发来的监控画面——玛丽正沿着员工通道往地下二层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三拍。
画面放大,她经过安全摄像头时微微侧头,发丝扫过耳后——那里有块淡粉色的创可贴,和她今早说“给女儿拿过敏药”时戴的一模一样。
“她去了未登记的实验室。”卢峰的消息突然弹出来,附带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金属门上方的标识牌,字母被蹭掉大半,只剩“SL - 7”三个字符在反光。
斯隆。
我的呼吸突然一滞。
七年前那个在猎户座旋臂失踪的首席科学家,他的实验室编号正是SL - 7。
玛丽的指尖抚过标识牌时,嘴角扬起的弧度被摄像头捕捉下来——那不是紧张,是确认目标后的轻松。
通风管的嗡鸣还在继续,防御系统的警报声像钝刀割着耳膜。
我盯着监控画面里玛丽推门的动作,听见自己心跳的节奏突然乱了半拍。
斯隆失踪前最后一条日志写着:“它们能读取记忆,比我们想象的更聪明。”而现在,玛丽正走进他的实验室,像钥匙插进锁孔。
门闭合的瞬间,监控画面的雪花点里闪过一道幽蓝的光——和岗亭外脑波扫描仪的颜色,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