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虽然战争的阴霾还未散去,但是一路上无数的士子豪强子弟带着自己的扈从向皇帝的大营涌来,因为皇帝招募儒林卫的诏书已经随着信使传遍了江南大地!
皇帝宣布,为“匡扶社稷,重整儒道,为国朝选拔忠义有节之才”,将创立一支全新的、直属天子的精英学卫——【儒林卫】。
诏令中,详细地介绍了儒林卫那套独创的、以“学宫”为体系的阶层,从最高领袖【山长】(由皇帝亲任),到【大祭酒】、【博士】、【祭酒】、【学正】,再到最基础的【学士甲士】,每一个头衔,都打动着那些读不了圣贤书的豪富子弟。
而最让整个江南士绅阶层陷入疯狂的,是诏令中,关于儒林卫“招募”的规则。
那是一套赤裸裸的、以金钱和实力,来换取“前途”和“护身符”的规则。诏令明确指出,凡家世清白、未曾从贼的士绅豪强,只要愿意为国“捐献”,其子弟便有机会,成为这支“天子门生”军团的一员。
这份诏令,如同一颗投入江南这潭死水中的巨石,激起了所有观望、恐惧、又心怀野望的士绅豪强的滔天巨浪!
在朱由检的铁血清洗之下,他们本以为等待自己的,只有被清算和被掠夺的命运。但现在,皇帝,竟然给了他们一条路!一条可以用他们最擅长的东西——财富,来为子孙,为家族,买一张能上“新朝”大船的船票!
一时间,整个江南,都为之疯狂了。
从杭州到绍兴,从松江到常州,所有没有被第一波清洗波及的士绅家族,都开始了不计成本的行动。
这是一场奔赴苏州的“朝圣”狂潮。
通往苏州的官道上,一时间车水马龙,人满为患。一辆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数百名家族护卫的簇拥下,载着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日夜兼程。
车队之中,是一位位身穿华服、神情复杂的年轻士子,他们大多是家族的次子,是在科举之路上看不到希望的“多余之人”,但此刻,他们的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这条路,并不平坦。沿途,有溃散的叛军,有趁火打劫的盗匪。时常有车队遇袭的消息传来,有的人,连人带财,都成了乱世的尘埃。
因此,“能不能活着走到苏州”,成了对这些家族决心和实力的第一重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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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山阴祁氏家族的书房内。
当代的名士,也是祁家的家主祁彪佳,正对着一份刚刚从苏州传来的、皇帝的诏令,长吁短叹。
“父亲,”他的次子,年方二十,眉宇间充满了英气的祁同伟,躬身说道,“孩儿,意欲前往。”
祁彪佳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眼中充满了忧虑:“同伟,你可知,当今陛下,手段酷烈,其在扬州所为,与桀纣何异?他所创之儒林卫,名为尊儒,实则以暴力行霸道。我祁家世代以忠义节烈传家,岂能与此等‘虎狼之师’为伍?”
祁同伟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又坚定:“父亲大人所言极是。正因儒林卫是虎狼之师,我等真正的忠义之士,才更应该加入其中!”
“若我等因其手段酷烈而避之不及,那这支未来权柄最重的天子亲军,岂不就尽数落入那些投机小人和嗜血之徒的手中?届时,他们手握‘道理’与‘刀剑’,行事只会更加无所顾忌,于国于民,为祸更甚!”
“孩儿以为,”祁同书的声音,掷地有声,“正要以我辈之身,投入这洪炉之中,用我等所学之‘正道’,去影响、去匡正、去中和其中的暴虐之气!**若不能在朝堂之上劝谏君王,那便到君王最信任的利剑之侧,去影响那柄剑的走向!这,才是当今世道下,我辈读书人真正的‘担当’!”
祁彪佳看着自己的儿子,许久,才长叹一声,眼中露出了欣慰与决绝:“好……好一个‘影响剑的走向’!我祁家男儿,当如是!去吧!为父,将家中所有能动用的金银和护卫,都交给你!”
数日后,祁同书率领着一支由两百名精锐家丁组成的护卫队,在前往苏州的途中,遭遇了一股约五百人的叛军散兵。他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利用地形设伏,以少胜多,全歼此股乱兵。
他将那数百颗首级,用石灰腌了,一同带上,作为他祁家,献给皇帝的、独一无二的“投名状”。
苏州城外,新设立的【儒林卫】报名甄选大营,人声鼎沸。
这里,是通往天堂或地狱的入口。
数千名来自江南各地的士绅子弟,带着他们的财富和扈从,在此地排起了长龙,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甄选的过程,残酷而又高效。
第一关,验资。东厂的番役,如同最冷酷的商人,用一杆杆巨大的戥子,称量着一箱箱的金银,评估着一卷卷字画的价值。任何试图用劣质品充数、或是在数目上弄虚作假者,都会被没收礼物,直接轰走。
第二关,验人。通过了前两关的士子,会被带到一座大帐前,由孔贞运,亲自进行最后的“面试”。他不问家世,不问财富,只问几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足以洞察一个人的心性、胆识和对皇帝“新儒学”的“领悟能力”。
一个衣着华丽、但眼神闪烁的富商之子,在被问到“何为君子不重则不威”时,结结巴巴,只知空谈仁义。孔贞运听罢,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朽木不可雕也。送客。”
那富商之子,连同他带来的万贯家财,被直接赶出了大营。
就在此时,祁同伟到了。
他带的金银不是最多的,但他献上的了数百颗血淋淋的叛军首级!
这份“投名状”,立刻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并被以最快的速度,上报到了皇帝的御前。
当晚,第一批通过了所有甄选的、约三百名精英子弟,被召集到了儒林卫的内营之中。他们是这场疯狂“朝圣”中,第一批成功的幸运儿。
他们站在校场上,神情激动而又紧张。
在他们面前,孔贞运,这位儒林卫的【大祭酒】,身着那套靛蓝色的儒袍甲胄,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没有说任何勉励的话,只是用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冷冷地扫过每一个人。
“你们,都以为自己成功了?”他的声音,平静而又威严,“不,你们错了。你们只是刚刚付了钱,买了一张能站在这里的门票而已。”
“你们的考验,你们的战争,你们的新生……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就在此时,一名传旨太监,快步走进校场,展开了一卷明黄的圣旨,用尖细而又洪亮的声音,宣读道:
“陛下口谕:山阴祁氏子弟祁同书,有勇有谋,忠义可嘉,特擢为儒林卫【学正】,统领一舍!望尔好自为之,为国朝,再立新功!”
这道由皇帝亲自下达的、对第一个功勋者的任命,如同在所有新晋弟子心中,点燃了一把最旺的火。
而祁同伟,则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单膝跪地,声音沉稳而又坚定:
“臣,领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