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林雪的手坚定地伸了出去,摸索着,触到了程墨白那只紧握成拳、冰冷僵硬如铁的手,她没有试图去掰开那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指节,只是将自己同样冰凉却蕴含着无穷力量的手指,一根,一根,不容抗拒地、深深地嵌入他紧锁的指缝之中,一个无声的、比任何誓言都更沉重的契约在誓言都更沉重的契约在冰冷的岩石见证下完成,生死相扣。
程墨白胸腔里那口沉重的喘息终于爆发出来,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他猛地将妻子拉入怀中,冰冷的作战服下,两颗心脏隔着布料,在绝望的悬崖边缘,以同样搏命般的、狂野的节奏,疯狂撞击着彼此,黑暗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只留下那十指死死交缠、仿佛要嵌进对方骨血里的双手,成为这绝境中唯一的锚点。
岩缝外,卢蒙巴布满血丝的独眼仿佛穿透了岩石的阴影,朝那幽暗的角落投去深深一瞥,没有言语,只有下颌咬肌的线条骤然绷紧,他低下头,布满老茧和伤口的大手攥紧那块粗糙的油石,更加用力地、近乎发狠地打磨着那把早已卷地打磨着那把早已卷刃、崩口的砍刀。
刀锋在幽暗中每一次划过油石,都发出“嗤啦,嗤啦,”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偶尔在某个角度,那残缺的刃口会反射出一线微弱却执拗到刺眼的寒光,如同垂死者眼中最后的不甘。
沉默之谷巨大的阴影,在渐次浓重的暮色中无声地膨胀、蔓延,像一头缓缓合拢巨口的洪荒巨兽,要将整个天地囫囵吞下,而深嵌在巨兽獠牙缝隙间的这群渺小人类,正用钢铁般冰冷的意志和血肉铸就的、足以勒断骨头的羁绊,试图点燃那簇随时会被黑暗扑灭的最后抗争火种。
最后二十四小时的倒计时,已不再是滴答作响的钟摆,而是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按在沉默之谷上方每一颗焦灼的心脏上,卢蒙巴带回的二十八个战士,连同他们简陋的武器和满腔的仇恨,投入下方那座庞大的钢铁堡垒面前,渺小得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连回声都显得微弱。
理查德和巴卡里依旧杳无音讯,如同被雨林彻底吞噬,皮埃尔矿场堡垒的援军,理查德赌上性命呼唤的皇家空军重型轰炸机的轰鸣声,此刻都成了绝望地平线上最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岩缝内压抑的空气凝固如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硝烟的重量,程墨白与卢蒙巴布满血丝的目光在昏暗中猛烈相撞,无需言语,那燃烧着同一种毁灭性决绝的火焰已在彼此眼中烙下最终的答案:不能再等!进攻!哪怕用血肉铺路,用骸骨搭桥,也要撞开一条通往毁灭核心的缝隙!
“队长,”程墨白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岩石,他猛地展开那张沾满泥污、却标注清晰的简易地图,指尖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划过陡峭山壁的等高线,“兵分两路。”他的指尖在谷口防御圈的右翼重重一点,那里地势略缓,铁丝网似乎有修补痕迹,碉堡分布相对稀疏,但通往基地内部的路径上,肉眼可见的雷区标记和火力交叉覆盖标记如同毒蛇的噬痕。“你带主力,从这里全力冲击,制造最大的混乱,把所有的眼睛、所有的炮口、所有的坦克都给我吸到你那边去,让他们以为这是主攻,让整个堡垒的钢铁都转向你!”
卢蒙巴仅存的独眼死死钉在地图上那片死亡区域,开阔、暴露、毫无遮蔽,通向基地的路径上标注着象征雷区的骷髅头和象征重机枪火力网的交叉箭头,这分明是一条通往绞肉机传送带的入口。
他布满血痂和泥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下颌骨咬肌猛地凸起,重重点头,喉结滚动着咽下涌上的血气:“交给我。”三个字,沉重如铁砧砸落,他抬起独眼,扫向身后阴影里沉默矗立的战士们,声音如同濒死雄狮声音如同濒死雄狮的低吼:“我们会像被毒矛刺穿心脏的丛林巨象,冲进去,用牙咬,用骨头砸,也要撞塌他的机枪巢,掀翻他的沙袋墙,能拖住一分钟…就是一分钟!”二十条伤痕累累的身影,如同二十支浸透了仇恨与死志的标枪,无声地汇集到他身后,这就是他敢死队的全部。
“我和林雪,”程墨白的手指如同鹰爪,猛地戳向地图上靠近基地核心区域正上方、近乎垂直的嶙峋悬崖,那里标注着令人眩晕的陡峭符号和瀑布水雾的标记。“带剩下八个人,从这里垂直下去。”他的指尖最终如同铁钉,死死钉在地图深处那个象征混凝土巨门的、如同深渊之口的黑色标记上,“目标,那个‘巨口’,趁乱摸到它眼皮底下,找到缝隙,钻进去!”他抬起头,目光如同烧红的刀锋,扫过林雪和挑选出的八名最精悍、装备着mp40和炸药包的战士,“这是唯一能挖出那颗毒心脏的机会,要么成功,要么…和它一起烂在里面!”
命令下达,如同冰冷的闸刀落下,没有豪言壮语,卢蒙巴猛地转身,用抓起他那把打磨得寒光闪烁的砍刀,对着敢死队员们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喉音咆哮,率先猫腰冲出岩缝,如同扑向猎物的黑豹,身影瞬间没入下方浓重的暮色与探照灯交织的死亡光网中,二十条身影紧随其后,沉默得如同投入熔炉的碎铁。
程墨白深吸一口带着浓重硫磺味的空气,将冰冷的攀岩绳索扣在腰间,看向林雪和那八名沉默的尖刀战士,林雪已背好铅封的医疗箱,手中紧握着一支强效兴奋剂,眼神冷静如冰封的湖面。
八名战士检查着最后的弹药和炸药,绳索在岩石棱角上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上方,是令人眩晕的、湿滑冰冷的绝壁;下方,是探照灯扫过的、如同地狱獠牙般、如同地狱獠牙般林立的铁丝网和机枪黑洞洞的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