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黎的指尖还残留着冰晶碎片的寒意，可此刻她望着黎玄澈的目光比那冰刃更灼人。
幻境里玄色战袍的少年与眼前负手而立的大长老在她眼底重叠，月白仙尊袍的影子却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师尊。\"她的声音比山风更冷，\"我在幻境里看见...你和凌霄仙尊持剑相对。\"
黎玄澈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他垂眸时，眼尾那抹暗红狐纹在松脂香里若隐若现——那是神族血脉觉醒的印记，她从前只当是宗门禁术的痕迹。
此刻他抬手触碰她眉心的金纹，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你看到的，是千年轮回路。\"
慕星黎喉间发紧。
前世她被慕华安与凌霄联手推入轮回海时，也见过类似的血色雾霭。
那时她以为是冥渊鬼气，如今才知，原来那片海早被千年血债浸透。\"他说'共享长生'，你说'神族守的是天地公道'。\"她咬着后槽牙复述幻境里的对话，\"所以你们不是朋友，是敌人？\"
黎玄澈的拇指在她眉心跳动的金纹上缓缓摩挲，像是要将那些被封印的岁月按进她骨血里。\"曾是战友。\"他开口时，声线像被砂纸磨过，\"千年前我是九尾狐族最年轻的镇渊将，他是修真界最耀眼的除魔仙尊。
我们在轮回海并肩斩过七十二头冥渊邪兽，在无妄山守过三百年封印。\"
慕星黎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前世凌霄仙尊道貌岸然的模样，想起他亲手将\"背叛宗门\"的罪名扣在她头上时的伪善，喉间泛起腥甜：\"后来呢？\"
\"后来他说，与其和冥渊耗到油尽灯枯，不如取些冥气为己用。\"黎玄澈的眼神突然沉进千年冰窖，指节在她发间收紧，\"我砍了他半只袖子。\"
慕星黎倒抽一口冷气。
幻境里剑刃相交的脆响突然在耳边炸开，她看见年轻的黎玄澈衣襟染血，剑锋正挑断凌霄腰间的\"除魔\"玉牌——那玉牌她前世在凌霄洞府见过，被供在檀香案上，刻着\"正道魁首\"四个鎏金大字。
\"他暗算你。\"她突然抓住他手腕，触感滚烫得惊人，\"所以你被封印在地脉里，所以千幻神宗的地火总带着狐族结界的味道。\"
黎玄澈低头看她攥紧自己的手，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间跳动的脉门。\"他联合冥渊大君设局，用我族禁术将我封入地脉。\"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像是怕惊飞什么，\"但他不知道，九尾血脉天生逆命。
地脉里的混沌之气反而助我重塑神魂，直到三百年前感应到你的血脉波动...\"
\"所以你故意收我为徒。\"慕星黎的瞳孔微微收缩。
前世她入宗时，黎玄澈作为大长老根本不屑收徒，如今想来，哪有什么\"偶然看中天赋\"，不过是他在等——等神族血脉觉醒的王裔，等能解他封印的契机。
\"是。\"黎玄澈没有否认。
他伸手拨开她额前碎发，目光落在她眉心金纹上，像是要看穿千年因果，\"你未觉醒时，只是个会被阴谋碾碎的凡人。
我若早说，凌霄的耳目会比你先一步找到你。\"
慕星黎忽然笑了。
那笑意带着几分自嘲，又带着几分释然——原来前世她以为的\"被宗门抛弃\"，不过是他在暗中织网，等她足够强，才肯将这张网的经纬摊开在她面前。\"所以现在我觉醒了，你就肯说了？\"
\"你眉心的王裔印记，比任何结界都有用。\"黎玄澈指尖拂过她耳后，那里不知何时浮出半枚狐尾形状的金斑，\"从今往后，再没人能在你不知情时动你。\"
话音未落，慕星黎突然觉得掌心的冰晶碎片灼烧起来。
她闷哼一声，冰晶表面腾起黑雾，那是白璃之泪里的怨气在啃噬她的神魂。
眼前景物开始扭曲，轮回海的血浪再次翻涌，这次她看清了——被万剑穿心的不是黎玄澈，是白璃族最后一位圣女，她的眼泪凝结成冰晶时，嘴里喊的是\"玄澈上神救我\"。
\"星黎！\"黎玄澈的声音像惊雷劈开幻境。
他扣住她后颈，玄色灵力如热流涌进她经脉，在她识海深处筑起一道狐尾状的结界，将黑雾一点点逼出。
慕星黎疼得浑身发抖，却看见他额角渗出冷汗，眼尾的狐纹红得滴血——那是强行抽取神族本源的征兆。
\"师尊你疯了！\"她抓住他手腕要推开，却被他反握住按在胸口。
他的心跳震得她掌心发麻，灵力却如潮水般不断涌来：\"白璃之泪的怨气连真仙都承受不住，你...你若有事...\"
后半句被他咽了回去。
慕星黎望着他泛白的唇色，突然想起前世濒死时，也是这样一双温暖的手托住她下坠的身体。
那时她以为是幻觉，如今才知，原来他早就在暗处守着，守了一世又一世。
黑雾终于散尽。
冰晶碎片化作金芒没入她识海，慕星黎只觉丹田处腾起一簇幽蓝火焰——那是九尾神火，能焚尽世间虚妄的神焰。
她抬头时，正撞进黎玄澈泛红的眼底。
他的指尖还停在她后颈，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像怕碰碎什么似的，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
\"抱歉。\"她哑着嗓子开口，\"我不该逼你说这些。\"
\"该。\"黎玄澈摇头，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你早该知道，这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护佑。\"
遗迹外的天光突然暗了暗。
慕星黎这才注意到，他们在遗迹里竟待了半日。
松涛声中传来清越的凤鸣，是传讯符到了。
她接过那枚刻着千幻神宗纹章的玉符，灵力注入的瞬间，玉符里炸开宗门外围弟子的急切声音：\"大长老！
星黎师妹！
青崖峰据点被冥渊鬼雾笼罩，守阵的张师叔说...说鬼雾里有凌霄仙尊的御鬼铃响！\"
慕星黎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握紧腰间长剑，剑鞘上的九尾纹在灵力下泛起金光。\"他们等不及了。\"她转头看向黎玄澈，眼底的冷意比九尾神火更灼人，\"既然敢动我的人，就做好被烧干净的准备。\"
黎玄澈望着她泛着金芒的眼尾，突然笑了。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笑容，带着几分释然，几分心疼，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战意。
他抬手召来青鸾，玄色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我教过你，九尾狐从不吃亏。\"
当青鸾振翅而起时，慕星黎忽然觉得天地间的灵气有些不对劲。
风里裹着若有若无的甜腥，像是血锈味混着檀香——那是冥渊鬼气与仙门灵气对冲的征兆。
她正要开口，黎玄澈却突然按住她手背，目光投向云端。
那里有一道极淡的金光掠过，快得像流星。
等慕星黎眯眼去看，只余一片空荡的苍穹。
但她分明看见，在金光消失的地方，有片衣角的白影一闪而逝，像极了...
\"师尊？\"她转头想问，却见黎玄澈望着云端的眼神骤然一凝，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出口的话。
青鸾的鸣叫声里，他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声音轻得像叹息：\"回宗。\"
风卷着松脂香从脚下掠过，慕星黎却觉得后颈发凉。
她摸向腰间的冰晶碎片，那里还残留着白璃之泪的寒意。
而在更深处，九尾神火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跃动，像是在预告——有些旧账，该清了。
当青鸾掠过千幻神宗山门时，慕星黎突然发现，原本清冽的灵气里多了丝黏腻。
她皱眉看向黎玄澈，却见他也正垂眸望着下方，指节在青鸾颈羽上缓缓收紧。
山门外的护山大阵无风自动，阵眼处的灵石泛着不正常的红光——那是灵气紊乱的征兆。
\"要变天了。\"黎玄澈低低说了一句，声音被风声卷散。
慕星黎握紧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忽然觉得，不管来的是什么，只要他们并肩而立，就没有烧不尽的雾，斩不断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