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仙宗的朱漆山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铜兽门环上的锈迹比慕星黎记忆中更重。
她站在山脚下仰首,素白裙裾被山风掀起一角,眼尾淡金狐纹随着睫毛轻颤——这双曾被慕家人骂作\"不祥\"的眼睛,此刻正漫着冷冽的光。
\"阿黎。\"黎玄澈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惯有的清冽,却多了分化不开的温柔。
他的指尖轻轻覆上她手背,隔着一层薄纱都能触到她掌心的薄茧,\"若不想进去,我们即刻便走。\"
慕星黎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神纹在袖底泛起暖光。
三年前她被慕家拖出山门时,也是这样的清晨,守门弟子的嗤笑还在耳边:\"废物也配称仙宗弟子?\"如今她望着那两个正探头探脑的外门弟子,忽然勾了勾唇:\"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认不认得我。\"
话音未落,山门前的阵法突然亮起红光。
两个青衫弟子举着令牌冲出来,其中一个刚要喝问,抬眼便撞进慕星黎的视线。
他手里的令牌\"当啷\"落地,膝盖一软跪在青石板上:\"神、神尊?\"
另一个弟子哆哆嗦嗦去扶同伴,抬头瞬间也如遭雷击。
慕星黎的神纹在晨光下流转,九尾玄狐的气息如潮水般漫开——这是血脉对低阶修士的天然压制。
两个弟子额头抵着地面,连话都说不利索:\"小、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上仙驾临......\"
黎玄澈垂眸扫过他们,金红瞳仁里浮起几丝不耐。
他指尖轻弹,山门前的阵法应声而碎:\"带路。\"
穿过层层殿阁时,慕星黎听见廊下弟子的窃窃私语。\"那不是当年被逐的慕家小姐么?你看她眼尾的金纹,莫不是......嘘!
大长老的气场比传闻中更可怕......\"她脚步未停,袖中神纹却因愤怒泛起热意——三年前她被下毒废去灵根时,这些人也是这样躲在角落,看她被拖去柴房。
紫霄大殿的鎏金匾额在头顶压下阴影。
黎玄澈抬手推开殿门,檀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主位上的沈清鸿正端着茶盏,见二人进来,指节在茶托上叩了叩:\"慕姑娘,你离宗三年,怎的今日......\"
\"我来讨公道。\"慕星黎打断他的话,声音像浸了冰的玉。
她抬手祭出一枚漆黑丹丸,灵力包裹下,丹丸表面渗出墨绿色毒气,\"三年前,我在宗内用膳后腹痛如绞,灵根尽碎。
这枚毒丹,是我从当时的食盒夹层里找到的。\"
殿内瞬间响起抽气声。
沈清鸿的茶盏重重落在案上,茶水溅湿了袖口:\"这等大事,当年为何不报?\"
\"报?\"慕星黎眼尾狐纹骤亮,\"我被拖去柴房时,求过守门弟子传信;我在柴房痛得昏死三次,求过杂役拿药。
可他们说——\"她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他们说,慕家二小姐吩咐了,废物的命,不值得费药。\"
右侧偏座传来冷笑。
慕绾月穿着月白绣金裙,腕间玉镯相撞发出清脆声响:\"慕星黎,你莫要血口喷人。
当年你自恃是慕家嫡女,处处打压我这个庶妹,如今倒来装可怜?\"她扬了扬手中玉简,\"这是宗内药堂记录,你离宗那日根本无伤——\"
\"住口!\"慕星黎指尖凝起金芒,神念如剑刺入玉简。
金色光影在殿内浮现:柴房霉味混着血腥气,十五岁的少女蜷缩在草堆里,浑身冷汗浸透粗布衣裳,指尖抠进青砖缝里,指甲盖全是血。
画面一转,慕绾月端着食盒站在柴房外,掀开盖子时,一枚黑丹滚进粥里:\"姐姐不是最爱喝甜粥么?
这颗补药,可要慢慢吃。\"
\"够了!\"沈清鸿拍案而起,震得案上烛台摇晃。
他额角青筋直跳,目光却死死锁在慕绾月腰间的玉佩上——那是凌霄仙尊座下弟子的信物。\"不过是神念幻像,如何能作数?\"
\"作不作数,问问当年给慕绾月送食盒的杂役。\"慕星黎转身看向殿外,\"张婶,你躲在柱子后面,是在等谁的命令?\"
人群中挤出个灰衣老妇,她浑身发抖,膝盖一弯跪在慕星黎脚边:\"姑娘,是二小姐拿我儿子的命要挟......\"话未说完,慕绾月突然甩出一道冰刃!
黎玄澈眼尾金纹骤亮,抬手接住那道冰刃。
冰晶在他掌心碎裂,折射出刺目寒光:\"在我面前伤她,你当千幻神宗是摆设?\"
\"大长老息怒。\"沈清鸿擦了擦额头冷汗,转向慕绾月时却放软了语气,\"绾月,你......\"
\"沈宗主不必为难。\"慕星黎突然转身,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最后一排的玄衣老者身上,\"慕华安,你是我养父,总该说句公道话。\"
慕华安原本佝偻的背猛地挺直。
他鬓角全白,却仍穿着慕家祖传的玄色云纹袍,见众人看过来,喉结动了动:\"星黎,当年是为了家族......\"
\"为了家族?\"慕星黎指尖掐进掌心,神纹烫得她眼眶发红,\"你说我是不祥之女,把我送去祭雷;你说慕家需要联姻,把我许给将死的老修士;现在又说为了家族,就可以用毒丹废我灵根?\"她突然笑了,从颈间扯下一枚青玉佩,\"这是你当年说'星黎是慕家心尖肉'时送的,今日我便断了这情分!\"
灵力爆发的脆响惊得殿内烛火全灭。
玉佩碎成八瓣,在地上滚出几道血痕——那是她攥得太用力,掌心渗出的血。
\"从今日起,我慕星黎与慕家,再无瓜葛。\"她声音轻得像一片雪,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慢着。\"沈清鸿突然抬手,紫霄仙宗的结界在头顶亮起幽蓝光芒,\"慕姑娘既已不是本宗弟子,便不能带走殿内任何东西。
包括......\"他目光扫过慕星黎腰间的储物袋,\"你方才祭出的毒丹。\"
慕星黎转身看向他,神纹在锁骨下翻涌成金色漩涡。
她抬手按在结界上,神力如火山喷发:\"你说不能带走?
那我便毁了这结界。\"
\"阿黎!\"黎玄澈抓住她的手腕,却见她眼底燃着金红火焰——那是神族雷火。
他轻叹一声松开手,指尖拂过她发顶:\"我在。\"
轰——
第一掌落下时,结界震颤如风中残烛;第二掌时,殿角的琉璃瓦开始坠落;第三掌,沈清鸿喷出一口血,踉跄着撞翻了香案。
慕星黎收回手,神纹的光渐渐暗去。
她望着满地狼藉的大殿,又看了眼缩在角落的慕绾月,转身走向殿门。
山风卷着晨雾涌进来,将她的裙裾吹得猎猎作响。
\"三日后的大比,我会再来。\"她的声音裹着风,飘进每个人耳中,\"那时,我要的就不只是公道了。\"
黎玄澈跟在她身后,望着她挺直的脊背,眼底浮起几分心疼。
他刚要开口,慕星黎突然停住脚步。
她望着远处翻涌的云雾,眼尾狐纹微微发亮——那里,有千幻神宗的方向。
\"师尊。\"她回头看他,嘴角终于有了丝笑意,\"我们该回宗了。\"
晨雾中,两道身影渐渐远去。
紫霄仙宗的山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却掩不住殿内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而在千里之外的千幻神宗,一株千年海棠突然绽放,粉白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是在迎接什么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