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定县大胜俞冲霄之后,义军大营中,士气高昂,士卒们围着篝火,兴奋的又唱又跳,但是联军的掌盘们正为下一步作战行动有些不同意见。
李自成看着帐内一众掌盘大声说道:“大帅!俞冲霄授首,延绥镇标以及奇兵营尽丧于此!眼下城内估计只剩下卫所兵了,若不趁此良机,一鼓作气拿下榆林,更待何时?端了延绥,以后朝廷要想重建是不可能了,要知道延绥可是将门扎堆的地方,和咱们过招的秦军将领十个有八个都是从这里出来的。
刘国能立刻附和:“闯将说得对!大帅,榆林非同小可,那是大明将门的根基!左光先、尤世威、贺人龙、孙守法、这些将领的家都在城里!打下这里,比打下西安府还让朝廷肉疼!消息传开,陕西、山西的官军胆都要吓破,一但咱们能缴获的东西不会少,义军全体都能重新武装,以后要当坐寇还是流寇都是咱们自己说了算了。”
帐内其他掌盘子,如拓养坤以及战后才赶到没吃上肉的混天星郭汝磐、满天星高汝利等人,也被这大胆的计划激得摩拳擦掌,纷纷嚷道:“闯将、大帅,干吧!趁他病,要他命!”
刘处直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张陕北的舆图前,指向榆林的位置上说道:
“闯将,各位掌盘,胜利固然可喜,但切不可被冲昏头脑,榆林,九边重镇之一,岂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我们之前攻下的州县,守城的多是文官,可榆林不一样!里面的将领都是世代将门,经营了二百多年!城高池深,火炮众多,粮秣储备充足,更关键的是,城里住的不是官军将领,就是将领亲族!他们守的不是大明江山,是自己近在眼前的身家性命和祖宗坟茔!你们以为,俞冲霄败了,榆林就会望风而降?”
李自成闻言,走到刘处直身边,指着地图,语气依旧坚决:“大帅的顾虑,我也明白,坚城难攻,所以我也没打算硬攻。
“大帅请看,俞冲霄新败身亡,消息传回,榆林城内现在定然是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溃兵正像没头苍蝇一样逃回去,必然加剧城内的恐慌和混乱。”
“我们若轻装快进,尾随溃兵,就算不能趁机夺门,也能在其立足未稳、援军未至之时,寻找战机!若是拖延日久,等洪承畴从固原、孙传庭从西安调集援兵,或是等城内那些致仕的老将缓过气来,整顿好防务,我们再想下手,就难如登天了!”
刘处直觉得李自成说的也有些道理,他再次审视地图,脑中飞速权衡,强攻榆林,风险确实大,但若能利用官军新败的恐慌期,确实存在以较小代价破城的可能性而且。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一众期盼的眼神,最终缓缓点头:“闯将言之有理,机会稍纵即逝,这榆林,可以打!”
“不过咱们不能蛮干,我军新胜,官军必然密切关注我军动向,若大军直扑榆林,洪承畴、孙传庭岂会坐视?必须分兵惑敌,掩护主力意图。
“我以为,可派数支偏师,大张旗鼓,分别佯攻榆林南面的青涧、绥德以及东面的米脂,如此,既可迷惑官军,使其难以判断我军真实主攻方向,也能牵制可能来自不同方向的官军援军,为攻打榆林创造有利条件。”
李自成点了点头说道:“这想法可以,既然攻打榆林的事已经决定,那分兵攻打附近县城的事咱们就先安排了,请问那个掌盘愿意去打清涧县?”
经过一番商议,由拓养坤和刘国能攻打青涧,克营的后营和右营以及郭汝磐、高汝利打绥德,闯营的田见秀和袁宗第攻打米脂他们都是米脂人想回家看看。
李自成和刘处直亲自率马步三万,不带多余辎重,只带干粮和轻便梯子以及挡牌,轻装简从直扑榆林!
此时的榆林城内闲置将领很多,可能崇祯皇帝也知道自己坐拥榆林这个将门宝库,只要打了败仗直接罢免就成,再从延绥换将领来指挥就好,不得不说大明的家底是
真的很厚实。
城内为首的是义军老对手尤世禄,还有王定、侯世禄、侯拱极、王世钦、王世国、惠显、刘廷杰、王学书、李昌龄、尤翟文、杨明、张发、王永祚、尤人龙、张德昌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
这些人的祖先大多是跟着徐达、傅友德、冯胜等人征讨北元的开国元勋,在榆林世代戍边,家族庞大,家产丰厚,家丁众多。
刘处直和李自成不知道的是,历史上崇祯十六年闯营攻打榆林时,这些榆林将门为了不让自己家产被泥腿子弄走,还邀请鄂尔多斯蒙古人入塞抵御李自成,不过那会的蒙古人更辣鸡了根本不是身经百战的闯营对手,当时已经归顺李自成的贺锦率领兵马一波捅穿了鄂尔多斯部,随即继续向西进攻,一路打到青海。
就在义军紧锣密鼓筹划攻打榆林的同时,榆林城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俞冲霄阵亡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城里,刘处直他们料敌于宽,但是城内还是人心惶惶,对于守住城池并没有百分百的信心,最近的援兵只有在绥德的延绥巡抚高光斗那两千抚标,不过看情况高光斗应该来不了了。
“怎么办?俞总镇和李成那五千兵马一朝尽丧,如今城内营兵不满千,剩下的卫所兵也没来得及编练组织。
“守不住也要守!”一声暴喝响起,说话的是须发皆白、但身形依旧挺拔的前山海关总兵尤世威,他虽然是因为打了败仗回家的,但在榆林将门中威望极高。“我等世代受国恩,守土有责!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再说了各家世代积累的家产以及家小都在榆林,流寇是啥德行你们不清楚吗,前阵子他们打下龙驹寨他们为了掩盖屠城罪行将城寨焚烧了,如果我们跑了各家那些如花似玉的女眷们就得被流寇掳走了。”
侯世禄在一旁说道:“尤老将军说得对!流寇若来,无非拼死一战!城内军户子弟,皆可上阵!各家府上家丁、余丁,全部集中起来,分发兵器,登城协守。”
“战死的李协台十日前就向固原的洪督师、西安的孙抚院求援,援兵不日即至!”
正当众人商议守城之策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尤家的家丁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堂,脸上带着一丝狂喜:
“报——!援兵!援兵到了!”
“何处援兵?”尤世威询问道。
“是……是贺人龙贺协台!他接到李协台此前发出的求援信,率三千兵马,已到城外!”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互相欢呼,贺人龙是如今陕西官军中数得着的悍将,虽然名声不佳,但麾下兵马确是能战之辈!
不多时,一身风尘仆仆的贺人龙在亲兵簇拥下大步走入尤家大声说道:“诸位莫慌!贺某在此,看哪个流寇敢来榆林撒野,俞冲霄战败是因为轻敌冒进,败亡是自找的!诸位放心,有贺某这三千儿郎在,必保榆林无虞!流寇若敢来,定叫他们碰个头破血流。”
贺人龙快速驰援榆林,既是接到求援,也是为了保全自己在城中的产业和亲族,至于能否真如他所言能击退流寇,他心里其实也没底,只是眼下稳定军心士气最为紧要。
在贺人龙和尤世威、侯世禄等老将的强力弹压下,榆林城内开始紧急动员,军户子弟被编入行伍,滚木礌石、火油金汁被源源不断运上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