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密报勾勒出的是一个藏匿暗处的敌人,拥有诡秘通道和未知手段的棘手威胁。
而另一份,则来自皇帝埋在明渊身边那位心腹内侍的急报。内容简洁到触目惊心:
>“三日前夜半,公主独闯暖阁,目睹‘御风’凝影、小主自伤引血镇之。事后小主称公主‘惊梦摔跤伤指’。属下亲验,暖阁地面残留清洗水渍、瓷盏碎片,角落泥土翻动且有安息香灰堆积。另有异味残留,类似……腐臭血墨。小主背部伤口崩裂加剧,情绪凝滞。公主疑似受惊,惧近暖阁。事涉‘御风’,凶险非常,请陛下明断!”
这份密报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皇帝捏着那薄薄的纸页,指节发白,龙袍下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御风”?!
这个词如同在皇帝沉寂多年的心湖投下巨石!那是皇家流传最为诡秘、也最不可碰触的禁忌秘术!传说为前朝国师所创,以血为引,强行聚拢游魂野魄或异力残影,逼其显化形态,追溯根源,乃是真正沟通幽冥、窥探阴私的阴毒术法!代价巨大,稍有不慎,反噬者顷刻魂飞魄散!它早已随着前朝的崩塌被列为绝密,严禁习练!明渊怎么会这个?他什么时候……从哪里学的?!
更令皇帝脊背生寒的是——绥安居然看见了!
一个懵懂天真的四岁稚子,亲眼目睹了如此邪恶诡谲的术法施展过程!看到明渊割开自己的手引血!看到那凝聚成形的恐怖“御风之影”!她的惊恐、她的排斥,并非简单的噩梦后怕!她的眼睛,是被强行灼伤过的!
巨大的恐惧和震怒如同火山熔岩在胸腔里奔腾冲撞!皇帝几乎要将那份密报撕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身,在御书房里急促地踱步,明黄袍袖带起的风拂乱了桌上的文牍。目光几次投向暖阁的方向,那里面翻腾的是亲手摧毁那危险苗头的暴戾冲动,是对明渊胆敢触碰禁忌又险些将公主卷入万劫不复的滔天怒火!
然而,狂怒的脚步声在踏入外间候见大臣视线的门槛前,骤然停住。
那团被明渊自伤引血、强行聚拢追踪的“御风之影”,虽然凶险,虽然诡异,但它的目标……是谁?
“猫妖非彼兽,乃彼人豢养之耳目爪牙……”
“饲主善奇术,喜匿阴影,御鬼魅影……”
那封指引西苑秘洞的匿名秘信字字句句在脑中闪过。
明渊……他用如此凶险的反噬性禁术,在自己重伤未愈、连番遭遇“猫妖”袭击之后,不惜割腕引血,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凝聚那残影,目的是什么?
是在追踪!
是在试图抓住那藏匿最深、威胁着绥安……威胁着他自己性命的幕后黑手!
这个念头如同兜头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皇帝勃发的戾火,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后怕的冰冷汗水。他缓缓转过身,走到龙椅前,却无力坐下。目光晦暗深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海面。
绥安的血……
皇帝的眼瞳猛地一缩!心腹内侍那份密报里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骤然被放大——“公主独闯暖阁,目睹……小主自伤引血镇之。”
明渊是以他自己的血……引动“御风”?
不对!这不合常理!“御风”术法若要追踪特定目标,最佳的血引……应是那目标亲近血脉之血!或者,至少是目标曾经接触过的物什浸染的鲜血!明渊和绥安一起被那白兽袭击过……绥安也曾在场!
刹那间,一个极坏的、几乎让皇帝血液冻结的念头闪过脑海!他浑身汗毛倒竖!
那晚……绥安小公主被强行捂嘴、受惊摔坐在地……她露在外面的那只垂在身侧的手!明渊在她尖叫失控时,极其迅速地、用指甲在她手上划了一道细痕……取血了?!
所以暖阁地上那大片清洗不净、吸引异兽仇恨的残留血渍……源头不仅是明渊自己!绥安那细微的划痕渗出的、极其微弱的几滴血,也被混了进去!成为了更强的追踪引子?!那诡异黑气幻化出的兽爪疯狂抓挠明渊背后的伤口……那代表的并非兽的攻击本能……而是被“绥安的血”吸引的、极度渴望撕碎伤害过她的东西的诅咒印记?!
他不仅用了禁忌之术!他甚至利用了绥安的血!哪怕只有极其微量的几滴!用她的血脉,去加强追踪那幕后操纵者的诅咒!
巨大的后怕和一种被利用的震怒再次席卷!皇帝的手猛地抓住龙椅扶手,紫檀木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想立刻冲进暖阁,将那危险的小孽障拖出来千刀万剐!他想立刻把绥安护在羽翼下,隔绝一切可能的伤害!
可他不能。
打草惊蛇!那藏在西苑秘洞深处、能驭使如此诡秘凶物的对手,是真正的毒蛇!此刻正潜伏在暗处!明渊的“御风”……可能已经捕捉到了关键线索!那残影濒死前被他封存起来……那里面藏着指向幕后真凶的致命信息!
明渊……这个孩子……他心机如此深沉!手段如此狠戾!为了一个结果,连命都不要,连禁忌都敢碰,甚至……连小公主那点微末的血都敢算计利用!
皇帝的胸腔被种种激烈情绪冲撞得几欲裂开。最终,那股翻腾的岩浆化为了一声沉重的、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叹息。
他缓缓坐回龙椅,抬手,用指尖用力地按压着刺痛的太阳穴。再抬眼时,眸中的狂怒与杀意已经凝固沉淀,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锐利的杀机——如同沉睡的巨兽,终于被触动了逆鳞。
“西平王府,”皇帝低声开口,声音喑哑,对着垂手侍立在阴影角落里的心腹暗卫统领,“那位新晋世子正妃……据说入府才半年,祖籍江南西路?着内卫府司礼监,以预备世子妃岁末觐见皇后、备办新礼制行头为名……查!查清她入府前三个月在江南娘家每日行踪,查清她身边所有陪嫁侍女的来历背景!查她这半年出入王府次数、所用香料、佩饰……一切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