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声停了。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听莲阁内的注意,林芷兰的婢女如烟走了出来,见到怀兮,先是行礼,而后满脸带笑。
“三姑娘,您可来了,咱们姑娘等您许久了。”
怀兮上前,方才她以为芷兰还未到,听到箜篌声,才知她早已到了。
怀兮笑道,“你家姑娘的心同我想到一处了,都来的这般早。”
这时如烟也发现了怀兮身后的姑娘,不由得好奇问道,“三姑娘,这位姑娘是?”
怀兮将陈妤拉到身前,亲昵的说道,“这位是陈大学士的妹妹,陈妤,你可唤她陈二姑娘。”
如烟连忙行礼,“陈二姑娘安!”
怀兮自觉带着陈妤去见芷兰不太妥当,毕竟关于赫连襄一事,她尚有些话想问问芷兰。
可将陈妤放在这听风小筑里,怀兮又怕其他姑娘们难为她,于是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放到青黛手上。
“青黛,如烟,你们带着陈二姑娘到外面逛一逛,吃些午茶也是好的。”
陈妤与林芷兰不熟,也觉得跟着怀兮进去会打扰她们雅兴,听怀兮如此说对此番安排也较为满意,当下便连连道谢。
怀兮拉住她的手,笑道,“小妤,你我不必见外。”
自那日陈妤为陈兴文挡剑受伤,怀兮心中便常觉亏欠。
她更是时不时的想起那日福安楼上,被追风一剑毙命的陈府小厮。
每每午夜梦回,小厮死前的恐怖面容便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怀兮知道,她既选了这条路,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因她而死。
寻求真相的道路上,总是要有牺牲的,或许最后,她陆怀兮也会将一腔热血洒在这条路上。
但那又如何,只要能为外祖和母亲报仇雪恨,只要能惩罚到那些该受惩罚的人,这些牺牲都不算什么。
里面传出女子温柔和婉的声音,“怀兮妹妹,既然来了,在外站着做什么?”
怀兮回神,笑道,“姐姐,这就来了。”
怀兮进去的时候,林芷兰站在凤首箜篌旁边,着一袭粉衣,身形窈窕,姿容秀丽。
她只站在那里,便是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一看便知林尚书在教养女儿身上下了大功夫。
林芷兰是温柔恬静的,与怀兮本不相同。
林芷兰走到她跟前,眼里带着担忧,“怀兮,数日不见,我很是担心你。”
“回到盈都城那刻起,我便听了不少流言。”
怀兮拉着她坐下,又为她斟了杯茶水,安慰道,“流言不真,姐姐不必忧心。”
林芷兰蹙眉,“我还未说是什么流言。”
“姐姐既说是流言,便应知道流言真假难辨,只听个乐便好了。”
林芷兰虽温婉恬静,可人却是较真的,要不然也做不出绝食抗议、投缳自缢一事。
“怀兮,你与凝书公主在长公主生辰宴上起冲突,此事可是真的?”
怀兮听罢,垂下眼帘,“真的。”
“那你在去往建宁的途中被贼人所掳,此事也是真的?”
怀兮低下头,心虚似的,不敢看她,“也是真的。”
“掳走你的人是当今摄政王,此事真不真?”
听到这话,怀兮有些纳闷,外界只传言她被贼人掳走,却并未说她被赫连襄掳走。
芷兰又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
怀兮不免好奇,“姐姐,此事你又从何得知?”
林芷兰看到她的反应,便知此事又是真的,于是无奈摇头,“你忘了,我父亲原本就在为摄政王做事,要知此事,原也不难。”
若芷兰已知道此事,那么赫连襄向太后求娶自己一事,她必定也知道。
于是怀兮试探性的问,“那……姐姐今日约我来是……”
林芷兰神色忧伤,一声长叹。
“我今日约你前来,不为别的,只是想你告诉摄政王,我已心有所属,请他绝了父亲让我入王府为妾的心思。”
怀兮只觉脸上发烫,日前她得知芷兰可能会入王府为妾时,心中烦闷,甚至有些嫉意。
如今听她这般说,竟是自己小人了。
怀兮正有此意,先不说她嫁不嫁赫连襄,便是芷兰为妾之事,她心中便觉不妥。
“姐姐天仙一般的人,又贵为尚书嫡女,岂能自降身份为人妾室,此事自然是不行的。”
只是,芷兰何时有的心上人?她竟对此毫不知情。
想到这里,怀兮有些失落,可转念一想,自己与赫连襄私下往来一事她也从未告诉过芷兰,又怎能要求芷兰一定要告诉她呢?
听怀兮提起父亲,林芷兰便觉心中发凉,发凉之外又有些讽刺。
父亲为官几十年,对她宠爱有加,在她心中素来德高望重。
如今,却肯为了一己私欲,将她推入摄政王府为妾,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贵为嫡女又如何?最终也不过是他谋取权力、媚上邀宠的工具而已。”
芷兰想起父亲的话,不禁冷笑。
“父亲说摄政王如今虽只是王爷,可保不齐日后便问鼎帝位,我此时屈居妾室,日后便是贵妃,甚至可为皇后。”
“他口口声声为我好,已为我铺好了路。”
“却从未问过我愿不愿。”
问鼎帝位?怀兮虽知赫连襄确有登帝之心,但眼下这个时间,皇帝风华正茂,又有陆氏助力,怎会轻易退位?
除非……
怀兮不觉皱眉,赶紧提醒道,“嘘……姐姐,此话可说不得,隔墙有耳。”
可芷兰之言,不得不让怀兮有了几分警惕之心,毕竟林尚书算是赫连襄最得力的助手。
他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怀兮又想起之前何璎玑说过的话。
做御贤王府的妾室,怎会和凡人妾室相同?
王爷英俊潇洒,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盈都城多少女儿芳心暗许。
若芷兰妹妹想得开,便该应下父亲嫁过去,荣华富贵还在后头呢。
先前怀兮失踪之时,皇后与太后皆身子不适,一病不起,又适逢北疆传来战报,二哥哥失踪,下落不明。
在外人看来,这便是陆氏一族摇摇欲坠的迹象。
看来,朝堂上风向有变动。
怪不得何璎玑明明站队陆氏,却毫不避讳的在她跟前赞美赫连襄。
林芷兰看她胆小模样,不由摇头,“摄政王之心,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有什么好隐藏的?”
“当年先帝为欲将皇位传给陛下,但了防止外戚擅权专政,将一半的兵权交由赫连襄,又命他摄政。”
“可先帝却不知,此番举动造就如今的朝堂纷争。”
“若先帝九泉有灵,得知此事,是否会后悔当日决策呢?”
芷兰一番话,令怀兮颇感意外,毕竟她一向不喜谈论朝堂之事。
可她如今句句,分明是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
与芷兰相交多年,怀兮突觉得她有些陌生,于是叹道,“我原以为姐姐不喜这些,如今看来竟是妹妹错了。”
林芷兰摇摇头,温婉的脸上又一次现出悲伤与无奈来。
“这些话,我是不喜欢说,但不代表我不知道。”
“你我皆是官家小姐,与寻常女子自不相同,身处官场便会有纷争,你我如何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