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薨逝数日后,盈都城里趋于平静。
皇帝下召,因皇后薨逝,朕悲伤过度,即日起辍朝,待文慧皇后发丧后再行恢复早朝,期间凡有折子,一律交由摄政王处理。
这道旨意,是皇帝给摄政王的脸面,也是皇帝为自己留的颜面。
因为无论他发不发这道旨意,折子都得送到赫连襄那里,此举亦有安抚赫连襄之意。
宣旨的太监到摄政王府的时候,赫连襄正巧在书房里看折子,太监宣完,他只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站在旁边的追风会意,一把夺过太监手中圣旨,咒道,“滚!”
然后,当着太监的面将那道圣旨扔进了火盆里。
眼下的形势已经明了,太监不敢怒、不敢言,只得仓皇行礼告退。
圣旨在火盆里燃尽了,书房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赫连襄放下手中折子,“李书渊何时过府?”
听他提起李书渊,追风一顿,“主子,李公子这几日不在京城,去了别处。”
赫连襄眉头一皱,“去了别处?去了哪里?”
“属下差人悄悄打听了一下,李公子这几日去了建宁。”
“建宁?”
于是,赫连襄开始在脑海中思虑着建宁有何人在,思来想去,他所知晓的也只有裴讷罢了。
不,还有一人。
赫连襄想起了怀兮让他救下的那个女子,“何璎玑也在建宁?”
追风微微颔首,算是确认,“主子英明。”
赫连襄不怒反笑,语气里尽是不屑,“本王当是什么要紧事,原来是去密会佳人了。”
“你差人去,将他捉回来。”
“主子,那何璎玑呢?如何处置?”
“本王救她一命,她反倒恩将仇报,李书渊是本王看中的妹婿,谁也不能染指。”
说罢,赫连襄眼神一眯,语气里尽是杀意,“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追风点头应声,“是,属下这就去办。”
虽应了声,追风却不走,只等在那里。
赫连襄狐疑的看着他,“怎么,你还有事儿?”
追风犹豫片刻,问道,“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主子示下。”
赫连襄今日心情不好,见着追风吞吞吐吐,语气不免烦躁,“讲。”
“三姑娘那日是进了宫再没出来,可为何主子就能确定三姑娘在皇帝手里?”
这个疑问,追风想了数日也未曾想明白。
赫连襄沉默片刻,“皇帝如今为了保住皇位,不惜得罪陆氏囚禁王氏母子,自然也能绑了怀兮来威胁本王。”
“你的人将未央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王氏母子的下落,可见未央宫是能藏人的。”
陆氏父子身上本就有伤,死在回京途上根本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真就这般放过陆氏父子了吗?”
“朕何时说过要放过陆氏父子了?除掉外戚,是父皇最想做的事情,本王不会忘。”
“本王也说过,本王绝不是会为女色所耽之人。”
先帝驾崩时,赫连襄羽翼未丰,他背后所依靠的言氏势单力薄,无法为其提供足够的庇佑,所以先帝只能传位于陆氏扶持的赫连彧。
皇位属不属于他赫连襄根本不重要,他只想除掉肆意猖獗的陆氏一族,让醴朝江山完完全全属于赫连氏。
“皇帝囚禁王氏母子一事外人尚不知晓,你放出风去给台谏,尤其要让陈兴文知道。”
“本王很想看看,陆氏父子回京后知道此事的反应。”
陆氏父子阵前厮杀,为国杀敌,皇帝却在后方苛待皇后,抓了王氏母子和陆怀兮,他们父子二人知道此事必定暴跳如雷。
此时此刻,若是赫连襄再将最后一把火加上,陆毅初和陆心眉兄妹二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追风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子,您这是将计就计,在逼陆氏父子反?”
赫连襄的唇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不错,你还有些脑子。”
陆氏逼宫谋反,赫连彧这个病秧子皇帝被乱军杀死亦是正常,届时赫连襄平了叛乱,再登基为帝,名正言顺。
“赫连彧这个傻子,以为捉了王氏母子和陆怀兮,便能挟制本王和陆氏,实则是在彻彻底底作死。”
追风这下懂了,王爷看似是局中人,实则却是操控大局的那一个。
“对了,本王倒忘了,顺便将皇帝患有心悸之症一事,也一并抖搂出去吧。”
这对他最后要加的那把火可是大有益处。
追风退了出去,赫连襄坐的累了,从案前坐起,踱步到窗前。
屋子里燃着火盆,闷得慌,他推开窗子,凉风拂面而来,带着一股寒意。
明月高悬,赫连襄抬眸,望着已经月光下已经枯死的树枝,沉闷的冬天彻底来了。
最后一片枯叶落下,滑出悲惨的弧度,落入赫连襄眼底。
虽然中途出了些小意外,可好在最终的一切都在朝着他预想的那般发展,只是陆怀兮……
功成之后,他该拿她怎么办?
想到这里,赫连襄心口那一处便觉得又闷又痛,连带着呼吸也不顺畅了。
自父皇死后,他便开始处心积虑的布局,他知道陆氏树大根深不好对付,而皇帝为了坐稳皇位,势必依附陆氏,会给陆氏更多的好处。
那么,除掉陆氏的第一步,首先便是要离间陆氏与皇帝的关系。
而陆怀兮,这个皇帝深深爱着却娶不得的女人,是离间陆氏与皇帝最好的工具。
自那日山神庙,赫连襄遇到陆怀兮开始,他便知道,机会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山神庙一别,他肯与陆怀兮接着往来的重要原因。
无论是裴讷、还是陈兴文,亦或是林芷兰,这些人都是让陆氏和皇帝入局的棋子。
因为赫连襄一定得让陆氏和皇帝相信,陆怀兮在他心中是顶顶要紧的,要紧过一切。
如今他成功了,因为连他自己都开始相信陆怀兮在他心中的重要分量了。
不要紧,他还可以像救出何璎玑那样,救出怀兮。
可他心中仍觉恐惧,若是怀兮知道了这一切,甚至,知道了她母亲的事情,又会如何对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