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台谏当庭指责今朝太后陆心眉曾与侍卫有私,长公主瑶月非文德太子亲生。
满堂哗然,兵部侍郎陆氏在震惊之余,先是大骂台谏含血喷人,后又指责其污蔑今朝太后,必须砍头,以儆效尤。
台谏对此冷眼旁观,在看够了陆氏族人的口诛笔伐之后,将证据呈于堂前。
“木盒里,乃是太后与贼人私通的证据,陆侍郎若是不信,可自去比对太后字迹。”
台谏冷笑着,将木盒里的信拿了出来。
陆氏却连看都不看,大手一挥,“若真有私,这些信件便该被太后好好藏着,如何会到台谏这里来?”
“台谏若是讲不出信件来源,这信件便有极大可能是伪造的,毕竟有心人想模仿太后字迹又不是什么难事。”
台谏一时哑口无言,毕竟台谏上谏天子过失,下参文武百官行为不检,这查案的事还真不是他们的擅长。
于是,他们求助般的望向高座上的皇帝,“请陛下圣裁。”
闹剧看够,赫连彧知道自己该上场了,但眼下已有可以当枪使的人,他并不急于做出裁决。
他垂眸,眸中藏着看不出的情绪,他的目光落在站在正前方王尚书新提拔的两位肱股之臣,左相陈兴文,右相裴讷。
“陈爱卿、裴爱卿意下如何啊?”
陈兴文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不止为新官上任的缘故,还因为府中的凝书公主闹得实在是过分。
凝书公主自打入了陈府,整日不是寻死,便是打砸,昨日甚至还与他的小妹陈妤起了冲突。
陈兴文求娶凝书,本就是为了救下她的性命,虽说贵妾到底是委屈了她,可她入府之前他既无主母,又无妾室。
入府那日,他便于下人跟前明说,公主既为陈府当家主母,任何人不得欺辱、践踏了她,已给足了她体面。
可她天天吵着闹着要出府去找逆贼赫连襄,他又怎会放她出去?
皇帝先点名的陈兴文,自然是等他先答,但见他一副神游太虚、无精打采的样子,裴讷有心解围。
裴讷琢磨着皇帝的心思,他如今想动陆太后,自然是收拾陆氏了。
但若要收拾陆氏,他还得与阿兮商议后再行决定,于是给出了保守的回答。
“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宜由大理寺调查之后再议。”
皇帝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但他看着殿中神游的陈兴文,脸上现出不满,于是又一次问道,“陈爱卿,你觉得如何?”
第二次被点到名字,陈兴文终于回过神来,“臣以为,裴相说的有理。”
“那便裴爱卿说的办,杜爱卿,此事便交由你来办吧。”
大理寺少卿杜修永闻声,额头上先是冒出一层冷汗,而后牙一咬、心一横,跪倒在地,“臣领旨。”
话落,杜修永只觉得如芒刺背,他知道,那是朝堂上的陆氏族人对他的警告。
“杜爱卿,你一向公正严明,这一次,可不要让朕失望了。”
高座上,皇帝声音冰冷。
杜修永捕捉到了重要的六个字,公正严明,失望。
至此,他心中有数,“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办好此事,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揽月阁内,怀兮正在院中散步,如今她肚子已显,走起路来有些笨重,两名宫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
院内西府海棠开的正盛,怀兮驻足在树下,仰头看着这树海棠。
朱墙金瓦间,一树秾丽韶秀,倚东风而绽,曳云锦以生辉。
西府海棠,春深时发,其势若瑶台仙姝,坠玉钗于琼枝,敷胭脂于翠幕。
远观则彤云匝地,绛雪堆烟,千簇万叠,灼灼然映日流丹;近窥则嫩蕊含羞,娇靥半掩,瓣底凝露如泪,萼间噙香似麝。
宫娥偶过,罗裙拂处,惊起蝶影纷纷;燕雀栖迟,喙尖啄时,摇落芳霏簌簌。
此花承天家雨露,占尽上林春色。一开一落,俱是皇家气象;半颦半笑,无非盛世风流。
这树海棠是今岁赫连彧命人新植过来的,尚寝局司苑很是用心,将这树海棠养的甚好。
不知为何,怀兮忽然想起了摄政王府赫连襄别苑里的那树桂花。
她想起了那个缱绻迤逦的夜,想起了情到深处时,她嗅到的那缕桂花幽香。
心头盈上落寞,那个狂妄霸道的男人已死了,她再也不会见到他,她终于摆脱了他的桎梏。
可是为什么,午夜梦回,她总能忆起他的脸,她的脸上,为何又是一片冰凉。
她的胸口处,还残留着为他挡箭留下来的疤痕,她拼命的擦着许多祛除疤痕的药,祛除他曾经存在的痕迹,但那伤疤竟半点也未曾消褪。
而这些祛疤的药,她从前分明百试百灵。
陆怀兮不知道的是,他的孩子,在她腹中像藤蔓一般疯狂的生长。
每长一分,她对他的思念也便更多一分。
耳畔,响起宫女惊慌失措的声音,“殿下,您怎么哭了……”
有宫女拿来绢帕,怀兮回过神来时,才觉面上一片冰凉。
“无事,只是风大,眼睛里进了沙子。”
她接过丝帕,擦去面上泪水,而宫女看了看四周,风和日丽,春和景明,这树海棠默然不动,又哪里来的风大之说呢?
就在此时,青黛从外面进来,她对着怀兮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两名宫女识趣的退下。
海棠树下,青黛走到怀兮跟前,神色庄重,“殿下,安宁宫出事儿了。”
怀兮眼底闪过诧异,“安宁宫?”
“御史台今日参,太后与一侍卫私通,并有信件为证。”
这二字险些惊掉怀兮的下巴,她那位向来克己守礼、重规矩的姑母居然会与人私通。
“私通?何时发生的事情?”
自她入宫以来,陆太后便躲在安宁宫内不出来,原以为是不喜欢她,没想到是与人私通去了。
“私通一事并非近日发生,查出来的信都是数十年前的信,似是在瑶月公主出生前便有了。”
“所以,现下已有人传言,瑶月公主并非文德太子亲生。”
怀兮浑身一震,瑶月公主出生前……
母亲之死……
陆毅初口中那个不可告人的宫闱秘密,竟是此事……
那么,一切便说得通了。
怀兮的拳头握紧了,“原来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