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前朝传来消息,皇帝同意设立左相、右相一职,主管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凌驾于六部之上。
左相陈兴文,右相裴讷,纵御史台以此二人资历尚浅为由多次上疏弹劾,但皇帝均不予理会。
文武百官心中门儿清,太后伤心欲绝不问朝政,陆氏如日中天,唯中宫皇后马首是瞻。
至此,皇后陆怀兮的手开始伸入前朝。
合宜殿里,良妃收到了父亲陈侍郎的书信。
信中陈父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过一句话,不可与皇后作对,免得徒生事端。
眼前形势已经明朗,良妃将信在火烛上点燃,唇中溢出一声叹息。
“看来,后宫又要出一个陆太后了。”
她想起了德嫔所说的话,庆幸自己那日不曾见到皇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后将六宫之权交到她手上,已是给了她足够的面子。
陆氏女,志向远大,终究是要操纵前朝的,后宫争风吃醋的事情怎入得她们的眼呢?
她们要的,不是皇权的陪衬,而是皇权。
而皇帝,竟又一次纵容了此事的发生。
揽月阁,青黛正在布膳。
未央宫传来消息,皇帝今夜在揽月阁用膳,有留宿打算。
听到消息的时候,怀兮正在给未出世的孩儿挑选小衣和包被,因为皇帝格外看中这个孩儿的缘故,尚衣局送进来的衣物皆用料考究,精美无比,可见是下了心思的。
怀兮的手抚过锦缎上的龙纹式样,未央宫小太监恭恭敬敬的说着话,“殿下,陛下今日在您这儿用膳,请殿下预备着接驾吧。”
怀兮勾了勾唇,眼神温顺而谦和,“本宫知道了。”
待小太监走后,怀兮便命人撤掉那些小衣,她转身吩咐青黛,“做些陛下爱吃的菜色。”
青黛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一事,看了眼四周,发现并无旁人,小声道,“那瑶贵人呢?”
怀兮想了想,摇头,“瑶贵人,暂不必请她过来了。”
她曾偷天换日、以假乱真,可如今她已有孕在身,便再不怕赫连彧会对她如何了。
御书房内,年轻的帝王阅好最后一份奏折,神色渐渐疲惫。
宫灯已掌,隋荣透过窗子望了眼外面的天色,“陛下,时辰不早了,殿下那边还在等着您呢。”
“是了,”听到殿下二字,赫连彧眸中染上暖意,“她现在有孕在身,饿不得。”
正要起身时,一个小太监手中捧着一个盒子,神色焦急的闯了进来。
隋荣见状,脸色一下子沉了,“大胆奴才,何事惊慌?竟不等通报,直接擅闯御书房。”
小太监噗通跪倒在地,可他却紧紧捧着手上的盒子,“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才实在是有要事禀告。”
赫连彧不耐烦的蹙眉,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敏锐的捕捉到他怀中的盒子。
那盒子脏兮兮的,盒身上面似乎被什么东西燃烧过,留下了祛除不掉的痕迹。
“有何要事?”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捧起盒子,“陛下,奴才被将作监派来清理长乐宫废墟,方才奴才在清理废墟的时候,在一根柱子下面翻到了这个。”
赫连彧对这木盒本不感兴趣,可听到这是长乐宫翻出来的东西,当下便起了疑心。
他使了个眼色,“隋荣。”
隋荣会意,自小太监手中接过木盒,正要打开看里面的东西时,却发现木盒上了锁。
隋荣问道,“钥匙呢?”
小太监自怀中取出一枚已被烧的发黑的钥匙,交到隋荣手上,“隋公公,钥匙在这里。”
隋荣用钥匙打开木盒,瞧见里面的东西时,神色并无太大起伏。
“陛下,仿佛是一些信。”
赫连彧嗤笑一声,“信?这倒奇了,长乐宫大火,宫殿和所有金银珠宝被烧了个一干二净,这木盒子和这些纸却留了下来。”
隋荣细细想了片刻,终于想到这木盒火烧不坏的缘由。
“陛下,内廷确有一种奇药,将这药涂在特制的木盒上,可令木盒火烧不坏。”
赫连彧眼睛一眯,“哦?那看来,是很贵重的东西了。”
木盒被放在了桌案上,赫连彧从中取出一沓信,在看到第一封信时,容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渐渐地,信看的越多,皇帝的神色也就越难看。
隋荣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第三封信看完,皇帝面色铁青,他垂眸,望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冷声质问道,“这些信,你可曾看过?”
小太监急忙摇头,“奴才不敢。”
赫连彧抬手命他平身,“很好,隋荣,赏。”
小太监跟着隋荣领赏去了,御书房内,跃动的烛光下,赫连彧瞧着手中的那些信,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陆心眉与方文轩……他这位母后,当真是好样的。
彻底扳倒陆心眉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怀兮自入了后宫,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查到当年造就母亲离世的幕后真凶。
“怀兮,我亦有难言之隐,怪只怪你母亲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宫里有人要她死,那人的命令我不能违抗。”
当日,陆毅初是这般说的。
母亲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宫内有人要她死。
起初她以为是先帝,可她想了又想,母亲擅医心悸,淑嘉长公主先于文慧太子之前离世,母亲死后,文慧太子不久亦亡。
这便说明,文慧太子的命一直是由母亲续着的,母亲的保心丸乃是秘方,并不外传。
先帝怎会非要母亲死,绝了文慧太子的命呢。
所以,要母亲死的人另有其人。
到底是谁的命令,陆毅初不能违抗?
当日宫中,何皇后已死,除了先帝,最大的便是言贵妃,陆氏与言氏因立场不同,宿敌已是必然,陆毅初必不会为了言贵妃杀掉自己的如夫人。
思来想去,父亲忌惮的只有一人了。
时任太子妃,今朝太后,陆心眉。
可怀兮想不通的是,陆心眉知道母亲若是死掉,她的夫君文德太子必不会长命,她怎会要求陆毅初杀掉母亲呢?
这便是怀兮一直想不通的疑点。
怀兮这般想着,殿外却响起隋荣的声音,“陛下驾到。”
怀兮起身相迎,人还未走出去,皇帝的声音已传了进来,“阿兮,不必出来了。”
她按礼正要俯身,赫连彧忙上前来扶起她,语气里满是责怪,“都说了不要行礼,你还是这般固执。”
怀兮笑着摇头,“陛下,礼不可废。”
“久等了么,可饿着了……”
他扶着怀兮在膳桌前坐下,只走这几步,便又是一长串的询问。
怀兮有问必答,一字不落。
赫连彧今日心情应是大好,他对怀兮的回答很是满意,就连饭菜都多吃了几口。
自他发病后,怀兮甚少见他像今日这般红光满面的。
她心中诧异,不免发问,“陛下,可是今日有何喜事吗?”
赫连彧想起了那些信,“确有一桩喜事,至于是何事,你明日便知了。”
方才来时,他已将那些信送往台谏处,相信明日,台谏便要上书指责陆心眉了。
那么,陆心眉便会成为本朝第一个被大理寺关押的太后。
怀兮心中疑窦丛生,可她心知,赫连彧想让她明日知道此事,必不会在今日告诉她,于是也便不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