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襄自燕城起兵造反的消息很快传至盈都,赫连襄的时辰挑的正好,偏偏就在满朝文武上早朝的时辰。
自燕城派出的信使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太极殿,“燕城急报,燕城急报!”
文武百官纷纷回首,看着冲进来的信使。
信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高举着讨伐的檄文,“殿下,逆贼赫连襄诈骨还阳,自燕城起兵谋反!”
满朝文武哗然。
“赫连襄,不是已经被陆大将军给铲除了吗?”
“对啊,他怎么还活着?”
“燕城,他如何去了燕城,没有兵符,又怎么会反呢?”
裴讷走到信使身边,从他手中接过檄文,当庭宣读。
“斥今上沉溺声色,擢庸才裴讷、陈兴文于庙堂,更以垂髫幼主践祚,纵牝鸡司晨乱纲常。今揭竿而起,清君侧,肃宫闱。”
清君侧,肃宫闱,朝堂之上,议论声又起。
牝鸡司晨,说的自然是陆怀兮,她听完,倒是毫无怒意,波澜不惊,只是颔首,看着堂下的信使,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骠骑大将军陆韩川呢?”
“殿下,骠骑大将军……被赫连襄给害死了。”
放在龙椅上的手倏然攥紧了,浓烈的悲痛瞬间自心中腾起。
痛什么?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是吗?
陆怀兮强自打起精神,掩去眸间哀伤,沉声道,“赫连襄已反,醴朝军权现已尽数归于他手,众爱卿以为该当如何?”
裴讷收起檄文,与陈兴文对视一眼,走上前,“殿下,军权虽在他手上,但盈都城内还有两万禁军,五千御林军,地方仍有守城之兵,或暂可抵挡一段时间。”
是,只是暂可抵挡,并不能与之抗衡。
果不其然,裴讷说完此话,众大臣便开始恐慌,“仅有两万五千名兵力,怎可抵挡赫连襄的三十万铁骑?”
有人已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战乱纷起,民不聊生,依老臣看,不如派人与赫连襄和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是啊,陛下患病,皇后主政,赫连襄死了便也罢了,可如今他还活着,天下本是他赫连氏的,此等牝鸡司晨之举怎会不引起他的愤怒呢?”
原本对怀兮主政一事早有不满的大臣此刻更是趁机表达了不满。
裴讷讥笑道,“刘大人,殿下主政已有月余,之前怎不见你有怨言呢?”
陈兴文亦随声附和,“想来刘大人不过是墙头草,随风倒罢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怀兮溢出一声冷笑,朝堂之上,众人纷纷住嘴。
“当日清算与逆贼赫连襄谋逆之事有关之人时,诸位也都是参与了的。刘爱卿,若本宫记得不错,将言氏男丁推出午门斩首时,你是监斩官。”
那人闻声,头瞬间低了下去。
不过是色厉内荏之人罢了,怀兮神色冰冷,“言氏、林氏、李氏早已被清算,原以为朝堂上已无逆贼赫连襄的党羽,如今看来,倒是有些疏漏之处。莫非刘爱卿也曾追随过逆贼?”
这下,他瞬间不淡定了,急忙跪倒在地,表明忠心,“殿下,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未敢有二心,更不曾追随过逆贼。”
怀兮勾唇,“是么?本宫方才听着你在帮逆贼说话,难道是本宫听岔了吗?”
他猛磕着头,“微臣一时情急,被猪油蒙了心,还望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可怀兮今日并不想放过他,“大理寺少卿!”
被点到名字的大理寺少卿杜修永出列,“臣在。”
“即刻将刘氏收监,盘查与其往来密切之人,本宫怀疑他与逆贼往来的嫌疑。”
杜修永迟疑片刻,“殿下……”
怀兮不耐烦的蹙眉,“怎么?难道杜爱卿也想包庇他?”
“微臣不敢。”
话落,两名御林军进来,将早已吓得瘫软在地上的刘氏拖了出去。
“诸位爱卿,大战在即,本宫不想再听到方才那些话,否则,刘氏便是下场。”
“赫连襄一日杀不进盈都城,本宫便绝不和谈。”
和谈,绝无可能。
御书房内,怀兮坐在案前,把玩着手中的御笔,神色有些捉摸不透。
而裴讷与陈兴文,站在她的对面,一脸担忧的望着她。
裴讷长叹一口气,“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怀兮抬眸,望着他,眼底尽是愧疚,“裴讷,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裴讷心口一痛,连累……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我从未觉得你连累我。”
无论她让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怀兮沉默片刻,“裴讷,带着芷兰和大皇子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裴讷握紧了拳头,“阿兮,我绝不抛下你一个人走,我得留下来助你守住皇宫。”
怀兮苦笑着,“皇宫守与不守,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承诺过先帝,会保护好大皇子。”
陈兴文见状,规劝道,“裴相,你与赫连襄并无过节,你带走大皇子是最合适的。”
“可是……”
怀兮打断他的话,“好了,裴讷,你知道的,赫连襄并不会对我如何,你现下走,日后若我沦为他砧板上的鱼肉,或许还能助我脱离苦海。”
裴讷听到这句话,不觉迟疑,毕竟怀兮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
怀兮望着他,眸间隐有祈盼,“保护好玺儿,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让赫连襄发现他。”
裴讷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道,“阿兮,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裴讷走了,御书房内恢复了寂静。
怀兮这才将目光落到陈兴文身上,陈氏夫妇大仇得报以后,陈兴文身上那股清绝孤傲的书生气倒是少了几分,如今更添几分成熟,“陈相,你可会怨我将你留下来?”
“殿下,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一直都是。”
他怎会怨她呢?她助他报了陈氏之仇,又扶他青云直上,这样的恩情,他如何能忘呢?
怀兮叹道,“要你与凝书的哥哥针锋相对,确实难为你了。”
听她提起凝书,陈兴文一愣,并未说话。
“安置好瑶月之后,你再回盈都,届时你自带两万五千名禁军向赫连襄投降,表明忠心。”
陈兴文闻声,震惊的望着她,“殿下,您这是……”
怀兮笑了,“陈相,本宫早知你与裴讷不同,你志在官场,是个想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赫连襄虽跋扈张扬,野心勃勃,却也知人善用,你跟着他,势必会有一番作为。”
这样的话陈兴文是头一次听到,原来,她是唯一懂自己的人。
他热泪盈眶,“可我亦会背上骂名。”
“骂名如何,美名又如何?千年以后,人们只会记得你做过的好事,投降一事又算作什么呢?更何况,皇帝已死,这皇位迟早是赫连襄的不是吗?你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
怀兮起身,走到身后的架子处,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到了一卷圣旨。
她拿起圣旨,走到陈兴文身边,交到他手里,“这道圣旨,会让你的投降更加顺理成章。”
陈兴文铺开圣旨一看,眼底闪过讶异,这竟是一道禅位圣旨,而这道圣旨竟是先帝赫连彧写下的。
“殿下,这是……”
“陈相,这圣旨乃先帝亲笔手书,你拿着它,便可得到赫连襄的信任。”
陈兴文迟疑着,“殿下……”
怀兮摆手,“去吧,本宫累了,想歇息了。”
陈兴文颤抖着手,拿起圣旨,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转身退下了。
陈兴文离开后不久,青黛便进来了,她进来时,瞧见怀兮坐在椅子上,凝神看着窗外。
青黛心头浮上悲伤,“姑娘,都安排妥当了?”
怀兮笑道,“是呢,安排好一切,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姑娘,您做好了所有人的安排,那您自己呢?”
“我自己……”怀兮口中喃喃,她自己身中子母连心蛊,又能逃到何处去?
怀兮笑着摇了摇头,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青黛,“赫连襄能看出来那封禅位圣旨是出自我手吗?”
有了这道圣旨,赫连襄继位,名正言顺。
赫连襄,我陆怀兮欠你的,便用你想要的江山来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