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御书房内,赫连襄心头处的母蛊开始躁动起来。
子母连心蛊本就同气连枝,察觉到子蛊离体的母蛊此时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母蛊噬心之痛,很快让赫连襄平静的面容现出一丝裂缝,他一手扣住桌案边沿,另一手用力施功,妄图调动内力压制母蛊的不安。
一旁随侍的黄漪察觉到天子的异常,一脸担忧的上前,“陛下,您怎么了?可是身有不适?”
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赫连襄手握成拳,“都退下,叫追风进来!”
他的狼狈,不能被宫人们看到。
黄漪不疑有他,立刻屏退宫人,并关上了御书房的殿门。
殿门关上的那一刻,“哗啦”一声,似是他扫落了桌案上的奏折。
“子母连心蛊,子蛊入女体后,发作起来万分痛苦,被施蛊者如置冰火两重天,如万蚁噬心,锥心刺骨。”
“若试图以内力压制蛊虫,可暂缓痛苦,但内力一旦衰弱,蛊虫释放天性,痛苦必定加倍。”
赫连襄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莫不语的身影。
“苗疆有一情蛊,名唤子母连心蛊,母蛊入男体,子蛊入女体,可令女子对男子生出爱慕与依赖之心,女子体内的蛊毒每发作一次,这种心思便会多一分。”
赫连襄的手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痛楚如惊涛骇浪,一波高过一波。
他死死的咬着唇,不发一言,鲜血从他唇角流下,滴在擦得锃亮的大理石地板上。
原来,蛊毒发作起来这么痛。
阿兮,你的蛊毒发作了那么多次,总该对我有几分真心吧。
追风捧着盒子匆匆进入御书房的时候,赫连襄蜷缩在地上,满头大汗,原本俊美的脸凝成一团,唇边沁出鲜红的血,变得格外狰狞。
“陛下,陛下!”
追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天山雪蚕被他丢在地上,他来不及思考,便去扶赫连襄。
这一幕,令他想起了不久前的洞房花烛夜,主子也是这般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是血。
“陛下,您怎么了?”
他扶起赫连襄,反复检查他的身体,确定毫无外伤,适才放下心来。
赫连襄虚弱的抬手,指着方才被他弃在地上的天山雪蚕,“划开……虎口,将雪蚕放进来。”
追风听罢,急忙去捡盒子,自腰间拔出匕首,划开赫连襄右手虎口,而后打开装有天山雪蚕的盒子,放在他虎口处。
白蚕嗅到血气,很快化为一团白色气息,遁入赫连襄身体。
虎口处的鲜血瞬间凝结,一股彻骨的寒意自虎口处开始蔓延,迅速蔓延了整个手臂,赫连襄的身体似乎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天山雪蚕入体的那一刻,体内的母蛊似乎嗅到了气息,开始安静下来。
被蛊毒发作之痛折腾许久的他,终于有机会喘口气。
困顿他许久的答案即将揭晓的这一刻,他的心情归于平静,思绪飘回两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山林里,那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
他受了伤,中了毒,眼神迷离之际,一道白色身影闯入眼帘,她将手搭上他的手腕,冰冷的山神庙里,她的手格外温暖。
她温柔的用手掰开他的唇瓣,将一丸药放入他口中。
“住手,你在给主上吃什么?”
利剑出鞘,架在她脖子上,追风气急败坏的质问她。
她不疾不徐,不惊不惧,声音清婉,如空谷幽兰。
“这是解毒的药,服下去一刻钟便可缓解。”
追风的眼神冰冷如刀,“若是主上出了事情,我杀了你!”
她抬手,右手食指与中指夹住剑身,漫不经心的将它移开,“我若不救他,一个时辰后,他必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一刻钟后,他的身体能动了,眼神也渐渐清明。
很快,他可以开口说话,“追风……”
追风欣喜雀跃,“主上!”
在追风的搀扶下,他起了身,看着眼前的女子,唇角带笑,“敢问姑娘芳名?”
她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她转身,声音凉凉,“我姓陆,家中排行为三。”
“王爷体内尚有余毒,日后,咱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她冷冷丢下这句话,快步走出山神庙。
他眉头微蹙,抬手让人去拦,却见她一个回身,洒出一把白色粉雾,片刻,门口的守卫身子一软,瞬间倒了下去。
追风亦来不及防备中了招,若不是自己眼疾手快,用袖子捂住口鼻,吸入的量少,只怕也要晕过去。
可吸入的量虽少,他却无法动弹。
“陛下,陛下……”
耳畔响起陌生的称呼,赫连襄自回忆中抽身,望了眼四周,方知如今他已是醴朝皇帝,而非山神庙里的御贤王。
身体的痛楚褪去了,追风指着地上一只正在蠕动的黑色物体,“陛下,天山雪蚕,变黑了。”
赫连襄循声望去,却见那只吞噬了子母连心蛊的天山雪蚕,身体已从冰蓝色变成黑色,雪蚕痛苦的挣扎着身体,似乎在与体内的子母连心蛊对抗。
“嘭”的一声,寂静的殿内响起细微的爆炸声响,赫连襄眼睁睁看着雪蚕自爆,化为一滩黑色的水。
追风本不知这天山雪蚕的效用,但见雪蚕入体后,主子痛苦尽消,便知这是个好东西。
“陛下,微臣扶您起来休息。”
追风扶起赫连襄,当赫连襄起身的那一刻,他首先想到的是在体内运力,他运了一遍力,发现浑身筋脉畅通无阻。
他推开追风扶着他的手臂,在殿内踱步,步伐稳健有力。
轻则残废,重则经脉尽断而亡。
莫不语所说的这两种结局,都未发生在他身上。
赫连襄舒了一口气,很快,他想到了什么,几乎在一瞬间,脸上挂上了笑容。
关于子母连心蛊的结局,还有第三种。
男女二人两厢情悦,天山雪蚕便可在吞噬子母连心蛊的同时,令施蛊者毫发无损。
“咚咚咚!”
殿外传来声响,赫连襄勾唇,“追风,那是什么声音?”
“陛下,这是匠人们在修葺未央宫和长乐宫。”
赫连襄喃喃道,“太慢了,再快些就好了。”
主子的突然转变令追风有些莫名其妙,“……陛下,匠人们已经在昼夜不停地赶进度了。”
赫连襄笑笑,眸光落在案上的遗诏上,方才他毒发时,桌子上的奏折被尽数扫落,可这遗诏却巍然不动。
喜悦再一次涌上心头,他眉眼弯弯。
阿兮,我不用死,你也不用殉葬了。
我们既两情相悦,便得好好活着,共拥天下,共享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