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一支箭射入马车，直直的从窗子里穿了进去，落在距离赫连襄头部一尺高的地方。
若非正在索吻，这支箭已经插进他的额头。
车外传来一阵骚乱，“有刺客，有刺客，保护陛下！”
陆怀兮睁眼，看着他头顶的那支箭，猛然推开不为所动的赫连襄，“刺客，有刺客！”
赫连襄勾唇一笑，眼底一片清明，“这点小事，何至于大惊小怪，追风自会搞定！”
他语气轻松，动作娴熟的将那支箭从马车拔出，指尖在箭头上摩挲。
箭头上闪着寒光，怀兮敏锐的嗅到了空气中一股异样的气味，她的手搭在赫连襄手上，止住他的动作，“不要碰，有毒！”
赫连襄的手停下，怀兮拿过箭，将箭头凑到鼻间一闻，嗅到一股轻微的苦味。
“箭头上涂了剧毒箭毒木，箭毒木的树液含有剧毒，猎人将树液涂在箭头上，猎物中箭后毒素通过血液进入心脏，中毒者心律紊乱、迅速死亡，故得名见血封喉。”
赫连襄眉头一蹙，眼神渐渐幽深，“看来，他们是一定要朕死了。”
“阿兮，你猜猜，这批刺客会是谁派来的？”
他凝眸，直视着她的眼睛，眼中带了一丝询问和试探。
试探？怀兮眸光一紧，“陛下不会觉得，是我派来的吧？”
赫连襄冷哼一声，“是不是你派来的，等追风擒到活的便有定论。”
末了，他寒声下令，“追风，抓活的。”
正在车外激战的追风听到马车里的声音，手中的剑一个不稳，插进黑衣刺客心窝，“是。”
这里并非闹市区，街道不算宽阔，两边楼房相对而坐，方才来往的行人听到刺客二字，早已四散分逃。
第一个倒下的是驾车的车夫，这群刺客训练有素，不仅有拿剑与御林军近身火拼的，更有埋伏在房顶远程对马车进行攻击的。
但好在御林军拼死护住马车，第一轮箭雨袭来时，他们守在马车四周，用剑挡掉了不少箭。
第一轮箭雨过，四周窜出不少持剑的黑衣人，他们向着马车周围的御林军冲来，试图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不知不觉，马车周围的御林军已经被吸引到外围。
于是，第二轮箭雨便冲着马车袭来。
几乎是一瞬间，马车被射成了刺猬。
外面激战正酣，马车内，赫连襄与陆怀兮相对而坐。
他看着怀兮平静的脸，轻轻问道，“你不怕吗？”
若是换做别人，可能就怕了，但陆怀兮还真不怕。
她这一路走来，手上沾的血不计其数，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若怕的话，也不会在宫破当日选择自焚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死了，仇还没报完。
“如今我已了无遗憾。”
她神色平淡，竟真似看破生死的道姑，赫连襄听到她的话，怒意袭上心头，“看来，你是对这世间毫无留恋了。”
“你就不怕你死了，朕杀了慕容临和裴讷吗？”
怀兮唇角浮上笑意，“陛下倒是长进了不少？拿来威胁的我人竟没有玺儿和源儿了，哦，还有陈兴文。”
赫连襄一时气结，都这个时候了，她竟还有心情开玩笑。
“这里已经不能待了，朕会带你出去，阿兮，你可得好好活着，不然，等你死了，朕就杀光你在乎的所有人。”
他起身，左右握住她的手，右手拔出腰间佩剑，身子往前一探，准备带她到车外。
车外，刀剑声噼里啪啦。
车内，他的手厚实有力，他挡在她身前，以一名守护者的姿态。
有一瞬间，她的心头暖流弥漫，她看着他的背影，这个高大宽阔的背影，曾经将她从未央宫灼烧的烈火中救了出来。
“阿兮，跟紧了，躲在朕身后，不要冒头。”
怀兮一个恍惚，双脚已落在地上。
下一刻，一支箭擦过她的耳朵，落在她身后破败不堪的马车上。几乎是在一瞬间，马车轰然倒地。
有黑衣人涌到赫连襄身边，赫连襄提剑，只是几招便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世人谁不知当年的六皇子、曾经的摄政王，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也是为什么，当先帝传位给身体孱弱的赫连彧之时，赫连襄心生不服。
其实，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她的父亲陆毅初，都认为最适合当皇帝的其实是他赫连襄。
纵然赫连襄单手握剑，怀中还护着陆怀兮，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
因为有了赫连襄的加入，战况突然扭转，地上黑衣人的尸体开始多了起来。
不远处，监视着这场战斗的裴讷自打看到赫连襄带着怀兮下马车的那一刻起，眼睛便黏在陆怀兮身上从未离开过。
她瘦了许多，脸色也十分苍白，在皇宫内一定过的不好。
“主子，官府的人要到了，我们撑不住了，今日是救不出陆三姑娘了。”
“不如我们先撤，从长计议。”
跟在他身边的人看着场上情况，给出了建议。
裴讷瞳孔一缩，“不可，她在皇帝身边多待一日，危险便多一分，我一定要救她走。”
那人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尸体，心疼不已。
“主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可都是我们精心挑选出来的高手。”
裴讷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抬手，“弓箭。”
那人将背后背着的弓取下，“大人，您要……”
裴讷从箭筒里取出一支箭，弯弓，搭箭，声音淡淡的，“射杀皇帝！”
那人神色大变，“大人，不可，射杀皇帝并不在我们计划之中，若是射杀了他，醴朝江山后继无人……”
“你怕什么，不是还有先帝所生的大皇子赫连玺吗？”
没有丝毫的犹豫，裴讷瞄准了移动中的赫连襄，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松手……
弓箭破空而出，划过天际，鸣镝声起……
裴讷皱眉，身体缩向柱子后，看着身边人，脸色一沉，“你带的是鸣镝箭？”
鸣镝箭声起，缠斗中的赫连襄与追风并未在意，而怀兮则听声辨位，看到飞驰而来的飞箭时，瞳孔放大。
这支箭对准的人，是赫连襄，而激战中的他明显未察觉到。
于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挣脱他的手，挡在了他面前。
被挣开手的赫连襄脸色一沉，正要发怒，“阿兮，你……”
下一刻，她扑到了他怀中，紧随而来的，还有一支利箭，利箭刺入她单薄的身体，有鲜红的液体从她的后背处流下来。
赫连襄震惊的看着那支刺穿她身体的箭，满目惊痛，“阿兮！”
她像一只断了翅的蝴蝶，从他怀中滑落。
裴讷看着挡在赫连襄身前的那道白色身影，心口处传来绞痛，为了今日事成，所有箭头上都涂了箭毒木树液，一旦射中人，必死无疑。
他咬牙，厉声下令，“撤！”
周遭的一切已听不见了，世界忽然安静了，赫连襄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他跪倒在地，接住她的身体。
她的口中喷出大口大口的血，血污漫在她秀美的脸上，她的脸拧成一团，是极痛苦的模样。
赫连襄伸手去擦她脸上的血，边擦边安慰道，“阿兮，没事儿的，我这就去找御医来救你。”
利箭穿心之痛，痛彻心扉，怀兮觉得眼前一片猩红，她想要抬手，擦去眼睛上的血，可是她的手已抬不起来，“不……”
上一次替他挡箭时，她还没有这般痛。
这一次……他们的纠缠，似乎就要到此为止了。
她爱赫连襄吗？她怎会不爱他，若是不爱他，怎会两次舍身为他挡箭？
她凄然一笑，“阿襄，我……的时间，不多了。”
“不，不会，”赫连襄摇头，而后大声喊道，“快，快叫御医！”
追风还在纳闷，为何黑衣人开始往后退，在听到赫连襄的声音后，才往这边看过来。
转头过来的那一刻，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时，呼吸一滞，陆怀兮受伤了？
追风急忙过来，“陛下！”
赫连襄满目猩红，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嘶吼道，“去，快去叫御医！”
追风从未见过主子这般样子，心下一怵，“是，是，臣这就去，这就去……”
怀兮只觉得倦极了，她疲惫的闭上眼，“阿襄，没用的。”
赫连襄垂眸，看着她的样子，心头那处，痛楚雷霆万钧般袭来，她唇角流出的血已变成黑色。
他清楚地知道，她没救了。今日，她将死在他怀里。
怀兮用尽浑身力气，唇角扯出一抹笑，这笑一定很丑，他们二人，纠缠许久，如今终于要有定论了。
“你方才说……等我死了，要杀光……杀光我在乎的……所有人。”
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许久。
赫连襄咬牙，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并未察觉到，只是觉得她的样子开始模糊了。
“是，我不许你死，你死了，我就杀光你在乎的所有人。”
一滴泪水，落到她的额头，带着属于他的温度，她想要睁眼，看看他流泪的样子，可是她的眼皮已沉重的抬不起来。
“不行啊，你……得好好……活着才行。”
赫连襄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他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可是她的胸口还插着一把箭，他不敢动她，他怕她疼。
她让自己好好活着，可是没有她，他如何活得下去呢？
“阿兮，我不能没有你。”
她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还有一句话要讲。
赫连襄弯身，将耳朵凑近到她的嘴唇，“阿兮，你说，我在听。”
“我……最在乎的人……”
“是你啊。”
赫连襄的眼睛瞬间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