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襄是被一道刺眼的白光给唤醒的,他艰难睁开眼睛,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直到眼睛适应了亮度后,才拿开了手。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躺在不远处的追风,而陆怀兮,已然不见。
他大惊失色,正要起身,却觉得双腿没有力气,他沉心静气,缓和片刻后,跌跌撞撞起身。
他先唤醒了追风,追风醒来时,和他反应并无多大差别。
赫连襄揪住追风的衣领,质问道,“阿兮呢?”
追风细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槐树林中发生的一切,“主子,瘴气上来后,属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瘴气有毒,有人给他们解了毒。
赫连襄看着槐树林,此刻旭日东升,林外是黎明,林内却幽黑如一汪深水,诡异莫测,令人不敢靠近。
赫连襄拔出腰间佩剑,面上表情视死如归,“看来,阿兮还在林内,我今日就是闯,也要闯进这迷雾谷。”
追风闻声,大惊失色,“主子,方才咱们可是差点被瘴气毒死。”
“您如今是一国之君,龙体不可有失,此事或需从长计议。您若是再出事,还有谁能救陆姑娘呢?”
握着剑柄的手瞬间僵住了,追风察觉到了主子的变化,又道,“主子,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夜里的经验已经告诉了他们,这槐树林硬闯是闯不进去的,上次追风进去也是机缘巧合。
听到追风的话,赫连襄不由得开始思索,方才瘴气漫上来时,他很快晕倒,但他无比清楚的是,晕倒的时候怀兮就在他身边,且他们置身林内。
等他醒来时,他与追风已驱逐出林,如此说来,莫不语定然是发现了他们,然后将他们送出了林子。
但为何,单单留下了怀兮呢?
是想要救她,亦或是,另有缘由?
梁太医所说的薛氏与迷雾谷颇有渊源,这渊源到底是什么。
直觉告诉赫连襄,莫不语一定会救怀兮。
但什么时候救,如何救,他却是一点也不清楚的。
追风说得对,他是一国之君,他不能出事,他若出事了,便没有人可以救怀兮了。
迷雾谷是吗?区区一个槐树林,也想将天子拦在门外,他赫连襄决计不会纵容他们如此。
利剑入鞘,闪过寒光,“追风,快马加鞭赶回,从离此地最近的城东大营调五千士兵过来,朕今日,要踏平这妖林!”
号令一出,追风脑海中浮过莫不语的脸,“主子,莫谷主,到底救了您的性命!咱们如此做,是否不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既将朕挡在林外,朕便顾不得什么救命之恩了!”
况且当日,莫不语不是说过吗,他二人,救命之恩已了,互不亏欠。
追风还想再劝,“陛下,此事若传出去,恐影响您的声誉!”
赫连襄冷笑一声,“声誉?追风,你记住,为了阿兮,朕可以什么都不要。”
她为了救他,连毒箭都肯为他挡,他还有什么不能割舍,更何况是声誉这种莫须有的东西。
知他内心打定主意,追风便不再劝,“属下领命,即刻去办。”
城东大营距离此地不过二十里,追风将马车卸下,只骑一匹马,快马加鞭,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城东大营。
五千兵士匆匆赶到槐树林时,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这样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起药童的注意,于是,小药童飞奔入谷,将此事告知。
阴阳潭,雾气缭绕。
药童站在潭外二十步的距离,不敢再上前,“师父,那男子集结了许多兵士,此刻就在槐树林外。”
莫不语站在潭边,看着泡在潭内的女子,眉头微蹙,“这槐树林内机关密布,无论来多少人都是死。不被允许入谷的人,踏不进这里半步。”
阴阳潭四周,原本盛开的九转还魂花已失去了时机,这九转还魂花以天地灵气滋养,数十年开一次,而前次救赫连襄之时,九转还魂花的灵气已消耗殆尽,如今花落叶败,形容枯槁。
虽九转还魂花已枯萎,但这阴阳潭不仅可保证这姑娘尸身不腐,还可使她的皮肤恢复弹性,形如昏睡之人。
“我虽不知你为何与师父画中女子相像,但师父临终嘱托,不得不遵。在我没想到办法令你复生之前,便委屈你先在这里待着了。”
莫不语手一挥,潭中雾气更盛,里面已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回身走至药童身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药童。
“他们虽踏不进槐树林,但皆是无辜之人,我亦不想徒增杀戮,你将此信以飞鸽传书的形式送出去,他们自然会撤退。”
可已来不及了,第一波两百人已踏进了槐树林。
他们前脚刚踏进槐树林,后脚便瘴气密布,有胆小的士兵被林中的森冷之气所吓住,想要往后退,还未后退两步,便被突如其来的藤蔓缠住脚踝,疯长的藤蔓死死缠住他的身体,并很快弥漫他的全身,最后藤蔓缠住他的面部,将他生生憋死。
槐树林内,惨叫声此起彼伏。
追风听着那些士兵发出的惨叫,心疼无比,这些可都是醴朝精锐,如今竟要丧生在这妖邪之地。
大丈夫可以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却决不能如此窝囊的死在这些旁门左道手里。
最后一道惨叫声响彻天际,还在林外的士兵纷纷露出恐惧的表情。
赫连襄很快发出第二道命令,“再两百人,向前!”
无论这树林里有多少机关,总有用尽的一天,他就不信,他的五千士兵杀不出一条血路!
第二波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赫连襄见状,勃然大怒,“追风,你调教出来的兵便是这等贪生怕死之辈吗?”
追风跪倒在地,拔出佩剑,搁在自己脖子上,“陛下,您要三思,这树林甚是诡异,难道您真的要让这五千将士全部命丧于此地吗?您若执意如此,属下便自刎在您面前!”
赫连襄双眸一眯,周身散发出重重寒意,“你敢威胁朕!”
追风知道,他的主子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陆怀兮,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林间鸽鸣声响起,盛怒中的赫连襄听到这动静,锐利的眼光射向林中,只见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朝他飞来。
信鸽的脚上似乎绑着一封信,很快,鸽子落到他面前,追风也发现了那封信,他将信从鸽子腿上取下,递给了赫连襄。
赫连襄展信一看,眼底怒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阴沉。
沉默片刻后,他将信揉作一团,纸团丢到追风面前,“如你所愿,他们不用死了。”
“摆驾回宫!”
追风捡起纸团,展开,看着信上的文字,明白了一切。
「陛下,您要救的人,我会救。此人救好之后,自当完璧归赵。但若您执意擅闯迷雾谷,休怪不语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