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桢太久没有像如今这样舍不得动用哪怕一丁点儿灵力在赶路这件事儿上了。
在凌云道宗里头,虽然不许御剑,但去其它山头有灵鹤接送,或者用些身法神通,也总是很快就能不费力地到达目的地。
顾桢明白如今身处的地界并不能从周围环境中获得足够的灵力补给,只能依靠丹药,可这类丹药顾桢留着的并不多,还得省下来等明渊醒后给他用更好。
耳边明明听到了潺潺水声,在空旷的山间回响,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许久,却也没能见到一点水花。
而明渊身上勉强愈合的伤口在拉扯行动间又有撕裂的趋势了,已经有淡淡的血丝从伤口边缘溢了出来,滴滴打在地上。
顾桢连忙又取了一枚治伤的丹药出来,轻轻塞进明渊淡色的两片薄唇里头。
幸亏这丹药做成了入口即化的效果,否则对失去意识的明渊来说,连吞咽都是个大问题。
可顾桢身上最好的丹药用了后,明渊的伤口也无法彻底好转,只能堪堪起个止血的效用。
顾桢害怕半背半拖的动作会让明渊的伤处更加恶化,只得愈发放慢了脚步。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林间不时有飞鸟投林,在窠巢中交颈而眠,夜晚出没的鸣虫也在草间振翅,时近时远。
前方有一小块平坦些的土地,上头盖了一座半塌不倒的小木屋,连屋顶都坏了一半多了,但也能勉强算是个临时休憩之所。
顾桢喘着气,将明渊往上抬了抬,免得被间或生长的刺藤割伤,便往那木屋而去。
这木屋的门已然腐朽而,木制的合页一推便化为尘土,门扇直接倒在了地上,露出了里头空荡荡的景色来。
里头只有一张木板砖石潦草拼接的床,角落处用石头垒了一座能烧火的简易灶台,墙上挂了几柄锈满了的长叉,几卷断裂的绳索,一个提水用的木桶,便再没其他的东西了,看上去,应当是个废弃已久的猎户屋子,只当作上山后临时修整的地方。
那木板床看上去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但多亏了浮云燕之前收拾了一大堆生活用具,顾桢取出一床厚实的锦被来叠了一叠铺在上头,小心地将明渊放了上去,然后就地而坐休息了片刻,这才把这小屋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遭,至少住着人不会漏风漏雨了。
顾桢又在芥子里头掏了掏,发现自己只有一个防御阵盘了,虽然品阶不算高,但看这地界灵气稀薄的样子,恐怕也没有什么境界高的妖兽魔物,用来防些山林野兽误入倒是正正好。
等阵盘发出一声轻轻的嗡鸣,开始运作无异常之后,顾桢这才拿着那个木桶出门去了。
顺着木屋前头的山坡一路溜下去,顾桢这次没了顾虑,动作极快,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就溜到了淙淙溪边。
溪水映着碎银子般的月光,粼粼发亮,顾桢蹲在溪边掬了一捧水起来扑在脸上,四溅的水花打湿了些许衣领和鬓发,清凉的溪水给顾桢好好醒了个神,站起身后,呼噜呼噜甩了几下头,擦了一把微润的睫毛,就将水桶汲满了水,又顺着山坡往回爬。
倒下的门扇并未重新装上,顾桢自己也不会这种木工活,为了保存灵力,术法也不敢多用,反正有阵盘护着,干脆就敞开了。
于是,顾桢刚爬上屋外的小平地,就看到有一双琥珀色的平静眼眸,在屋内昏暗中反射着细弱的月光。
顾桢一下就激动起来了,手中水桶里的水都泼了快一半出来,他随手把桶往门里头一放,颠颠地就跑了过去,双膝并拢跪在床前,眼睛亮闪闪的:“师尊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需要用什么丹药吗?”
明渊嘴唇蠕动了一下,却只咳嗽了一声,摇了摇头。
淡色的唇上随着咳嗽染了些微红。
看着顾桢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明渊的眉头松开了些许,声音极低,声音似乎是从胸腔里逼出来的:“丹药无用,莫要浪费,我自行调息便好。”
顾桢只好无措地点点头,磕磕绊绊地说道:“那……那我去找点木柴,烧些热水,好歹把身上的血擦擦?”
明渊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血迹干结,将衣物和伤处黏作一团,便也由着顾桢去了。
顾桢跑出去找柴火时,明渊才算是彻底神志清明起来,原本以为自己呼吸憋闷是伤到了肺腑的缘故,可放出神识来一探,周围环境中的灵气几近于无,大量失血的身体正迫切地渴求着灵气的滋养润泽,是以难受。
强行破开传送的阵法,其中法则被攻击后反弹的威力也足够明渊好好喝一壶了,若非当时拼力护住了顾桢,在乱流中顾桢怕是连命都保不下。
或许是受了重伤的缘故,明渊发现自己的思绪也变得空泛发散起来,不过一会儿就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直到听见外头的脚步声才堪堪回神。
顾桢抬了一大抱柴火,高得连脑袋都挡住了,进门时还在歪歪斜斜的门框上磕了一下,顶上的柴火散落了满地。
明渊身上还有些动不了,只微偏着头看着,看着吭哧吭哧搬完柴火又去捡的顾桢,不知不觉柔和了面部线条,微微有了个笑意。
明渊就看着顾桢从手指上那枚由寥玉赠予的白银戒中摸出一大堆东西,全是跟修炼无关的凡物,最后甚至取出一只铁锅来,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疑惑。
现在小孩都往芥子空间里放了什么?
顾桢面对着明渊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抠抠后脑勺,腼腆地笑了一下,也没说全都是浮云燕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扭过头去开始捣鼓那堆柴了。
顾桢试了试钻木取火,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后果断用了一点点灵力,手指一搓就有了点小火星,往干燥的枯叶上一吹,再拢着呼几口长气,火苗渐渐地就燃了起来,再塞进那堆石头灶里头,添些经烧的粗枝就好了。
“你很擅长做这些?”
明渊冷不丁地出声问道。
顾桢放稳铁锅,往里头加了大半的水,回道:“弟子小时候经常帮父母做些活,习惯了。”
想起从前一家三口围在高高的灶台前,母亲将袖子挽到手肘上头,系着蓝粗布围裙炒菜,自己被父亲抱着坐在灶膛边,吃着刚从火堆里面扒拉出来的软面芋头,烫的两只手倒来倒去也不想丢下,顾桢看着跳动的火焰,敛眉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