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海棠花林间虽然有路,却好像什么荒郊野外似的,一丝一毫有人走过的踪迹都没有,可透过被剪去的花枝中间那点儿空隙,顾桢眼中所见却是一副热热闹闹的场景。
这是一处极为宽阔的前院,府门大开着,挂上了两队大红灯笼,四处都挂上了红绸红花,窗户门扇和灯笼上都贴了红双喜,丫鬟小厮来往穿梭,忙忙碌碌,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连匆忙步伐间都满是喜悦之情。
一台一台厚重的红木箱子被搬进这宽广前院里,不一会儿就堆得满满的,仍旧是流水一般的往里头搬,放不下的就叠了起来。
有管事婆子骄傲地扬着下巴,将红木箱子尽数打开,露出其中金光闪烁,宝气莹莹的内容出来,要将自家小姐的嫁妆摆给所有人看。
顾桢扫了一圈,却没有在其中寻到任何一件带有灵气的东西,再一听周围人口中所说的话,料想此处应当并非是长右城中的那处府邸,反而更像是什么凡间的人家曾发生过的事情。
层层叠叠的箱笼取了极数,堆叠了九百九十九箱,最上头的那一只红木箱中只装了一样东西,是一座用料十分上乘,工艺也异常精巧的玉镜台,只看这户富庶人家将玉镜台放在了所有嫁妆的最上头,就足以体现其珍贵和价值。
顾桢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阵法将他吸了进来,却又不对他下手,只让他看这凡间的婚事嫁娶,只感到古怪非常。
只是这阵法所制造的幻境十分精巧绝妙,顾桢又暂时被限制了灵力的使用,目前还无法找到什么破绽或是漏洞,只好将这场婚事继续看下去了。
但愿能够从中看出些门道出来,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徒等人来救。
顾桢的身侧花枝忽然颤动几下,一个怀里抱了布匹的丫鬟急急匆匆地奔了过来,这人来得猝不及防,顾桢连忙躲避也无济于事,被迫将自己暴露在了这一院子人的视野中。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要找到自己忽然出现在他人府中的借口时,却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没有落在他身上,反而都看着那姗姗来迟的丫鬟。
丫鬟怀中的布匹似乎极沉,累的她气喘吁吁,几乎就要撞上了顾桢。
顾桢下意识闭了下眼,却没有被撞的感觉,再睁眼看,自己就恍如一阵雾气一般,被那丫鬟当中穿过,竟是毫无阻碍。
原来顾桢没有被发现倒不是因为他藏的好,而是因为这一院子的人都看不见他,顾桢就像是一抹幽魂在此处游荡。
那管着嫁妆箱奁的婆子也面上染了怒容,又顾及着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尽力收敛了起来,急急伸手接过了丫鬟抱着的布料,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嫁妆上头。
“你这小……呸呸,今天大喜日子,叫你逃了一顿好骂,偷着乐去吧!”
婆子瞪了小丫鬟一眼,又满面笑容的往屋子里去了。
顾桢抬眼看着已经挪到了天空正中的日头,有些疑惑地想着,这都正午了,怎么接亲的队伍还没来?
虽然顾桢也曾有所耳闻,有些地方嫁娶时会将接亲时辰定在凌晨,以示对新娘子的重视,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可是这一户人家明显已经派了这样大的场面等在了前院,一副只等接亲队伍来的模样,明显不是凌晨接亲的那一挂。
顾桢尝试了往其他屋子或院子中走去,却在即将穿过拱门时被一道无形的隔膜给阻拦了下来,看来是这幻境要让他一直看着此处的发展后续。
顾桢只好走到廊下,在石质栏杆上坐了下来,双脚离地,微微地晃悠着。
院子中的丫鬟小厮都各自站好,满脸堆着笑容,不一会儿便停下了说话交谈声,全都静静侍立着。
顾桢便跟着他们等,一直从正午等到了彩霞满天,又等到了月上西楼。
院中仆从全都一动不动,脸上笑容的弧度都未曾变过。
顾桢等的都快睡着了,才听见通往内院的那道拱门后传来了声响。
三四个打扮精致的侍女扶着一位盖了红盖头的小姐从门后款款走出,走动间,大红绣金的层叠裙摆像是一朵重瓣荷花一般绽放开来,给并未燃上灯烛的漆黑院落都仿佛洒下了一阵柔光。
顾桢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遥遥的鸡鸣声,十分模糊。
可那声鸡鸣却好像是惊动了什么,又或是打开了什么开关,院中一霎灯火齐备,恍如白昼,静立的仆从也全都一瞬恢复了活力,齐声道起贺来。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那盖头下的小姐连手指都被宽大袖口挡了个干净,任谁也看不出哀乐来,顾桢只能眼尖地瞧见她的身躯在几人的簇拥中也摇晃了一下。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车车轮的轱辘声,从石板上压过,辚辚而来,还有几声清脆的马铃飘来。
一直到现在,新嫁娘的父母双亲,以及亲朋好友都从未出现过。
一阵动静之后,一名作新郎打扮的男子大阔步走了进来,步步生风,他的面容却像是一团还未揉开的面团,模糊不清,看不见五官。
院中的仆从又齐声祝贺起新郎官来。
“恭喜姑爷!贺喜姑爷!”
顾桢这次清楚地看见了,那位新娘在新郎官出现的时候就开始颤抖,低垂盖头下的地面上出现了几滴水痕。
扶着她的几位侍女一齐笑了起来,花枝乱颤,娇声道:“小姐已然喜极而泣了!”
没有拜别高堂,也没有兄弟送亲,新郎官只牵住新娘的手,将她带上了门口的马车。
院中的仆从则将嫁妆箱子都盖上,两箱为一担,连了长长一线,跟着那辆大红的马车离开了。
随着马车的辚辚前行,顾桢也好似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向前飘去,一直缀在那长长的送嫁队伍的后头,无法控制自己。
那台玉镜台在月华中莹润非常,当中镶嵌的银镜中却空无一物,没有任何事物倒映其中。只是厚重的箱盖压了下来,顾桢什么都没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