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桢死死盯着那一枚风铎,额边碎发已经被风吹起,有几根挂在了眼睫上头,刮出一阵痒意,叫顾桢控制不住地闭了闭眼。
就在视野消失这瞬息之间,顾桢耳边却响起了轻盈空灵的风铎声,像是从远远的山巅传来的风声,在耳间悠然回荡。
明明是极为优美的铃声,顾桢背后却霎时出了一身的牛毛细汗,胳膊上的汗毛都根根竖立起来。
顾桢连忙抹了一把脸,将挡住视线的头发捋开,睁开眼睛去看。
那枚风铎像是终于冲破了什么阻隔,看上去无比正常的在风中摇晃起来。
而这时,身边传来了韦知力疑惑地声音:“嗯?那里什么时候有了一枚风铎的?之前怎么没见过。”
吕鹄闻言,也顺着韦知力手指的方向看去,附和道:“不知道啊,之前来的时候是没见过,那就是里面的人其实还没离开?”
顾桢再度探出了自己的神识,想要如之前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进去看看情况。
只是上一次的潜入顺滑无比,这一回却碰了壁。
整座宅邸都被无形无迹的阵法牢牢包裹起来,若非顾桢的神识被反弹回来,甚至都意识不到这里已经被设下了阵法。
吕鹄注意到了顾桢忽然变了一些的脸色,紧张地问道:“顾真君?是出了什么事吗?”
顾桢此刻也没有对他们隐瞒的必要,毕竟是他们的亲人兄弟有可能被掳了进去,瞒着他们反而容易坏事。
于是顾桢便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这里和上次不一样了,设了阵法,布阵的人修为应当远高于我,若非我靠得极近碰到了,竟然无法看出来。”
吕鹄的面色一下就白了,呼吸急促,不知所措地原地踌躇起来,口中念念:“……难不成是合体修士?这可怎么办?”
韦知力脸色也不好,但好歹比吕鹄要沉得住气,一手按在吕鹄的肩上,安抚道:“你先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顾桢也转过身来,轻声道:“韦兄弟说的不错,千万莫要自乱阵脚,当心入了套也不自知,救不出来吕统领,反而还搭上了自己。”
吕鹄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将情绪压了下来。
“是……你们说得对,我哥还生死不明,我不能就在这里没头苍蝇一样了,我得支起来才行。”
风铎的铃声在风中越来越响,不停歇的铃声连作一串,急促地几乎要撞碎了一般。
顾桢听得耳朵里都充斥满了那细碎的铃声,脑浆子都被摇匀了,晕的不得了,只好尝试着用灵力堵住耳朵,却也无济于事。
吕鹄和韦知力修为不过元婴,更是难受的死死捂住双耳,仍然有细细的红色血线从指缝中溢出,滴滴落在地面上,与混浊的雨水混作一团。
他们二人也是最先支撑不住的,身体无力地摔落在雨中,溅起一片水花。
不等多时,顾桢也意识模糊起来,手中捏着的通讯灵符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去,也无法联系上明渊或是玺棂真君任何一人。
顾桢眼前都朦胧起来,像是出现了错觉一般,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宅邸紧闭的大门缓缓洞开,像是凶兽咧大了嘴,露出了黑黢黢的幽深喉咙。
凶兽开始深深吸气,顾桢难以抵抗,被吸入了那幽暗的荒芜宅邸,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之中。
……
周身像是被泡进了浅水之中,又有风吹,裸露在外的皮肤和粘着湿衣服的地方都是一阵凉飕飕的。
顾桢鼻尖一痒,直接就打了个重重的喷嚏出来,一下就把自己给打醒了。
顾桢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发现自身所处的地方已经与昏迷之前全然不同了。
不同于之前的疾风骤雨,此处和风阵阵,阳光熹微,有花丝垂落,碧柳荡荡。
连风中都是阵阵的花香气味,肉眼可见的花粉和柳絮在飘动。
顾桢手撑住地面,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处浅水中,水只能淹到平躺时他的一半高。
怪不得冷飕飕的……
顾桢连忙站起来,下意识要用灵力把自己身上烘干,却忽然发现毫无动静。
别说自己的灵力用不了了,就连法袍上在裁剪时镌刻进去的阵法都已经失效,根本无法催动。
而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吕鹄和韦知力的身影,孤桐剑也不见踪影,不知是没能跟进来还是跟他没有落在一处。
幸好危弦剑一直都挂在腰间,不至于这时候没有剑可以用。
顾桢紧紧握住了危弦剑的剑柄,感受着原本冰凉的铁器逐渐温暖起来,似乎在安慰自己一般,心下也安定了许多。
在原地待着不动发现不了什么,此处大概率便是那座宅邸中设下的一处阵法,以风铎为诱饵将他们引了进来,想必不会是什么好地方,与其被动等着人找上门来,不如主动出击,不至于完全陷入被动之中。
下定了决心后,顾桢便握着危弦剑上了岸,沿着碎石铺就的花径小路向前走去。
路边栽种了无数的粉色海棠,顾桢不太能认出海棠花的品种来,只是依稀记得这种有着花朵向下、花丝下垂的应当是什么垂丝海棠才对。
而浓烈的花香气从开得一蓬蓬的花朵间溢出,熏得顾桢头昏脑胀。
顾桢忽然想起,曾经不知听谁说过,海棠花应当是没有香味的,这才勉强将意识从花香气中拔出来,撕下袖口绑在了鼻尖,将花香气隔绝开来。
这一片海棠花林似乎无穷无尽了,四处都只能看见粉白的花云,偶见一二绿叶,脚下的石径也好似并无尽头,一直一直延伸至肉眼不可见的地方。
顾桢原本想要抄个近道,从花树间穿过去,却无奈花枝太过密集,将所有的空隙至下而上全部堵死,别说钻进去了,顾桢连拨都拨不开,只好作罢,老老实实地沿着碎石路往前走。
要是能御剑就好了,顾桢看着高约三丈的树顶,可惜地叹了一声,拍了拍到现在为止还未能出鞘的危弦剑。
“……今年的花开得可真好啊……”
忽地,顾桢听见前方花间传来了稚嫩娇俏的女声。
“是啊,就连这些海棠花都在替咱们小姐高兴呢!”
有剪子咔嚓咔嚓,和树枝折断的声音传来,顾桢不敢靠的太近,只在花丛掩映下静静听着。
那两个女孩儿剪完了花枝,便又笑谈着离去了。
顾桢这才从花后走出来,几番搜索之下就找了有了缺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