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爷……真……真没有……”
一个死士的声音带着虚脱和恐惧,不敢看疤七的眼睛。
疤七死死盯着吴捕头的尸体,
那圆睁的双目,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巨大的挫败感和冰冷的恐惧感像两只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哐当!”
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手中的斩马刀重重砸在地上。
而他的身体也踉跄着就要倒下。
“疤爷!”
旁边的一名死士眼疾手快,一把架住了他。
另一个手下慌忙撕下还算干净的衣襟里衬,手忙脚乱地用力按压在疤七肋下那处最深的伤口上。
“疤爷!感觉怎么样?”
心腹低吼着,自己也扯下布条去捆扎疤七腰侧的伤处。
粗糙的布条勒紧皮肉,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但也有效地减缓了血流的速度。
疤七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一丝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阵阵的刺痛让他混沌的意识,反而更清晰了些。
他咬着牙,没有推开手下,任由他们粗糙地处理伤口。
目光扫过这片血腥的修罗场,扫过那些开封府捕快的尸体。
最后落在泥泞中依旧瑟瑟发抖、眼神躲闪的于虎身上。
于虎对上疤七那野兽般充血的眼睛,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想往后缩:“疤爷……疤爷!小的……小的……”
疤七没理会他的哀求,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又被一种死灰般的狠戾覆盖。
他借着心腹的搀扶,勉强站稳,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把尸体……都扔进河里……”
他喘了口气,肋下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带上……还能动的……还有他,”
他抬手指了指地上的于虎,“回府……”
这回府二字,看似轻飘飘的。
此刻却重若千钧,竟像是带着一种走向末路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剩下的死士们,也是快速地行动起来。
没人说话,只剩下拖动尸体的摩擦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一具具尸体被抛入那深不见底的汴河。
而那河水,也在无声地接纳着死亡。
很快,河滩上只剩下狼藉的血迹和凌乱的脚印。
一个死士粗暴地把瘫软的于虎从泥地里拽起来。
混乱之中,于虎的腿不知何时被人打断了。
此刻,他已然站不住。
几乎是被拖着带走的。
而疤七,也在两个伤势较轻的心腹搀扶下,艰难地迈开脚步。
每走一步,肋下和腰侧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几乎窒息。
走出一段距离,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染血的河滩,又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汴河水,眼神复杂难明。
那本账册……是沉在了这河底?
还是……被某个死鬼临死前藏到了别处?
巨大的谜团如同这夜色,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而这,远比身上的伤口更让他感到窒息。
他们一行人,如同是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孤魂野鬼,踉跄着,沉默地隐入河岸芦苇丛的黑暗之中。
身后,只留下那条在夜色下静静流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汴河。
以及一个足以致命的巨大疑惑——那本账册,究竟去了哪里?
而带着一身重伤和彻底失败的消息回去,等待疤七他们的,又将是朱福怎样的怒火?
“这……只是开始……”
疤七在心底无声地对自己说,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预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
醉仙楼顶层雅间。
醉仙楼顶层雅间内,宁神香的薄烟在凝固的空气中几乎失去了流动的迹象。
琉璃宫灯的光芒稳定地洒下,却驱不散那无形的、沉甸甸的铁腥气。
赵桓的手指从紫檀木盒上移开,那单调的敲击声终于停止。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沉静的深潭,落在李孝寿苍白而紧绷的脸上。
“李府尹,”赵桓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远处隐约传来的梆子声,“州桥一案,本王要的是铁证如山,更要的是——快。”
李孝寿喉头滚动,捧着木盒的手心全是冷汗:“殿下明鉴,连夜提审凶徒、整理人证物证、草拟弹章,时间……极为紧迫。”
“纵然臣等拼尽全力,然则凶徒若抵死不招,或需费些周折……”
“抵死不招?”
赵桓嘴角牵起一丝极淡、近乎无形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看透世情的冷冽,“王伴伴。”
王若冲立刻躬身:“奴婢在。”
“那州桥所擒的贼首,伤势如何?”赵桓的目光转向他。
“回殿下,”王若冲语速平稳,内容却带着血腥,“伤势极重,医官用了老参吊着,断了几处筋骨,失血过多,神志时昏时醒。”
“刑房的人回报,此人筋骨强健,但眼下这般模样,若即刻用重刑,恐……恐撑不过半个时辰,反断了线索。”
“半个时辰……”
赵桓轻轻重复,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了一下,“足够了。”
他抬眼,目光重新锁定李孝寿:“李大人,你掌刑名多年,当知人性。”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未必。”
“但这求生之念,乃是天性。”
“尤其……当他知道,他的主子,已经把他当成了弃子,甚至要取他性命灭口之时。”
李孝寿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道:“殿下的意思是……”
赵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王若冲道:“王伴伴,将人提到隔壁空置的雅间。”
“不必用刑!只需告诉他两件事。”
“第一,醉仙楼外的死士,已被本王尽数诛灭,包括他那些心腹弟兄,无一生还。”
“第二,”赵桓顿了顿,声音如同淬了冰,“要有意无意的让他知道,朱福派了另一批人,刚刚突袭了开封府押送证物的队伍,目标明确,就是要杀他灭口。”
王若冲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赵桓的用意:“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他躬身退下,动作无声而迅捷。
雅间内只剩下赵桓与李孝寿两人,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